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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成功在于大“土”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1:35:38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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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既是由风口浪尖的人写就的,也是由无数小人物的奋斗史构成的。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酸甜苦辣,他们的人生命运,都应该是媒体关注的——这里讲述的是亲历者自己的故事。

  泥土,给了我一个新世界

  可以说,我的作品我的出名我的荣誉,都离不开两个字——泥土。直到今天,我也是土得掉渣类雕塑家。无论谁来看我的作品,第一感觉永远是:土。但人们说,在“土”里看到了一种人体里本质的东西,看到了没被遮掩没被扭曲的美,所以震撼、激动,甚至想掉眼泪。

  其实对我来说,土里有一番新天地,那里有太多太美的东西,可以让我忘掉所有的痛苦与烦恼,就像远离尘世的桃花源。我这么说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实实在在的经历与体验。也许很多人都知道我的经历,上世纪的“十年动乱”期间,学校停课了,我跟所有同学一样,没学可上只能回村种地。说实话,种地的辛苦我不怕,我怕种地时心灵的寂寞与停滞。那时我经常问自己,这么活着有啥意思?说句不好听的话,跟马拉车牛犁地没啥区别,只不过人只有两条腿。Cdn-Www.2586.wAng

  我知道没意思的日子也得过。那时我唯一可以接触到,可以随心所欲的,就是脚下无尽的泥土。于是,地里收了工,带一包土回家,掺上点水按心里想的,想捏啥捏啥,一会儿捏一堆小狗、小人儿,一会儿捏一堆老头儿、老婆儿,一会儿捏一堆壮汉、肥嫂。总之,今儿心里想得最多的,感觉最深刻的,全被手里的泥表现出来了。

  可能你也知道,那些年我为“泥人”没少挨骂,老老少少都觉得我思想有问题,是天生的“大流氓”,不捏别的尽捏不穿衣裳的,故意露着大屁股、大奶子,把全村人的脸都丢尽了。四乡八邻的人,没有不知道我们村有个特别会捏泥人的“大流氓”,名叫于庆成。的确,从打捏泥人那天起,我的视角我的创作,就在没遮没掩的人体上。不是我给自己开脱“罪责”,当时我能看见啥?除了满地跑的光屁股孩子,就是撩开衣裳给孩子喂奶的孩儿妈妈,再就是半光半祼的老人们。他们是我最熟的,不捏他们捏谁?捏他们我得心应手,闭着眼睛都知道张老头儿脑门儿上有几条皱纹,李家媳妇“妈妈”(口语指乳房)大不大,我跟他们天天在一起,谁也不避讳谁。他们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像生了根一样,扎实丰满鲜活,啥时想捏啥时就浮现在我眼前。

  现在我有时想,假如那时自己也像美术学院的学生那样,有可临摹的石膏像,有名正言顺的模特,断然也不会只捏那些眼面前儿的人,让乡亲们指着鼻子数落我。当然,也不会歪打正着,有今天自己这种土得掉渣的艺术风格。现在很多人羡慕我,有深厚的生活基础,有善于发现的艺术慧眼,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以忍受冷眼、挨骂、挤对为代价换来的。直到现在不少人还不拿正眼看我,认为我就是“不正经”,那么多艺术家咋不捏光屁股、露胸脯的,单单你捏了一个又一个“丰乳肥臀”,尤其是那个“绑不住”,有啥美的?!幸亏老伴儿不这么想,她说别人爱咋说咋说,你捏你的,反正我不认为你是“流氓”。她支持我,还帮我捧土和泥,没少给我安慰。

  别扯远了,还说土。当时甭管人咋说,我还是天天抱着土回家,觉得手里有土,心里就有情,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冲动与解脱,可以让一切都淡化。直到今天,我仍觉得土给了我一个与现实世界不一样的世界,我可以在那里信马由缰无拘无束地折腾,捏自己认为真、善、美的东西。如果那时没有手里的一捧捧土,没有一个个“小泥人”相伴,我就不是现在的我,生活也不是现在的生活。所以,我深信泥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也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泥土,引领我登上新台阶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并逐渐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过人之处,艺术天分有点,但更重要的,还是跟泥土分不开。

  刚才说过了,泥土让我在那精神文化匮乏的年代,有了欢乐和寄托。这是最初的感觉,后来越捏越觉得,泥土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东西可以捏进去,但我想的很多也想得很好,就是怎么也捏不进去,捏完了就不满意,不满意再捏,结果还是不满意。这时我意识到,要提升自己,要让泥人有“魂”,傻捏苦捏没希望,应该去正规地学习。团泥人,不是团泥人的体积、外表,而是要团出泥人“活”的气氛,团出人精彩、美妙的瞬间。当时文化馆的老师也对我说,艺术虽然来源于生活,但又要高于生活。艺术的不朽,不是外表有多像,而是内涵有多深。

  说到这,我觉得特别庆幸自己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如果没有党的好政策,我一个土生土长,没有半点背景和人脉的“老土”,根本不可能走进天津美术学院的大门学习进修。其实在这之前,我就有这想法,而且为之努力过,但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是美术学院的师生拉练到蓟县,我听到这消息激动万分,马上找到他们,跟在他们的队伍里,拿着自己捏的小泥人,跟一位位老师苦苦诉求自己的心愿。老师们很为我的求学之心所感动,但却不能满足我的要求。当时我很沮丧,过后我很理解,那是要将文化批倒批臭的年代,谁敢走“白专道路”?于是,我死了上学这条心。

  在天津美术学院进修的那几年,对我来说就像给土鸡插上了翅膀,可以在艺术的世界里高飞远行。我饱读群书,让古今中外雕塑大师的经典之作,为自己大开眼界,并尽情汲取他们的艺术养分。与此同时,美院的老师们,也无私地将他们的创作经验和方法传授给我,让我的收获特别大。用现在的话说,经过美院的学习进修,我的创作已由原生态,提升到艺术层面。换句话说,就是离我追求小泥人活起来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说实话,美院进修结束后,当时凭自己的能力,留在市里县里谋份职行不行?行!可是我心里放不下家乡的泥土,觉得离开了那片土地,闻不着泥土、青草味,脑瓜儿就像进了水,啥也想不出来。所以,我人回来了,心就踏实了。

  回到家乡,我捏的还是眼里有的心里爱的那些人,他们喜怒哀乐的一瞬间,都能激发我创作的冲动。也许,在有些人看来,他们的那种表情、神态一点不好看,甚至很丑,比如老人的朴实木讷,孩子的天真傻乐,壮汉的阳刚强壮,媳妇的丰乳肥臀,从里到外带着土腥味儿。可在我眼里,他们比过去更可爱更值得表现了。如果说过去我对他们的爱,是本能是无奈是熟悉,那此时我对他们的爱,是理性是追求是艺术,因为我明白了,无论什么艺术形式,最高的境界是表现生命的本质,本质的东西才能打动人感染人,才能跨越时代直到永恒。

  说到这,不能不说我比较得意的一件作品,也是社会争议最大的一件作品——《绑不住》。这件作品的照片网上有真的,雕塑作品矗立在一些城市的广场上。有爱的也有骂的,有说好的也有说坏的。说实话,别人说好说孬我都不太在乎,我得意的是,自己敢于表现并将它艺术地展示给人们。生殖崇拜古今中外都有,包括中华民族在内,就连孔老夫子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据我所知,许多国家都很重视性教育,还有性教育基地。事实证明,越将性过于神秘化,就越影响孩子们的生理和心理健康。

  《绑不住》创作于2003年,作品完成后我一直无法给它冠名,因为我找不到既艺术又通俗,既形象又准确的文字对应作品。那时我想要的是,所有人都认可都明白都无法辩驳的说法。但遗憾的是,我能一气呵成用作品表达自己的本意,却不能信手拈来用文字给它画龙点睛。为此我苦恼了很长时间,总觉得想找的东西,跟自己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影影绰绰却捕捉不到。啥叫食之无味,那时我有深切体会。直到有一天,脑海里突然涌出仨字——绑不住,我脱口把它说了出来,一下把自己震惊了。感觉就像科幻电影里组装了一个人,始终活不了,突然有人送来了一颗心脏往里一装,组装人活了。就因为这仨字,作品有内涵了有动感了有说服力了。后来,国家计生委的同志专程来看过这个作品,给予了充分肯定,并把我在蓟县玉石庄的作品展览馆,定为中小学生性教育基地。

  泥土,期待你给我新灵感

  刚才你说了,日子过得真快,咱们是有二十年交往的老朋友了。没错,对想干点事的人来说,日子就是过得快,咋没咋地已青丝变白发了。就说我吧,常这样对自己说:团人不团性团不好。脑子支配双手。不自由、不解放自己,是谁绑着你?是自己绑着自己。为什么不给自己松绑?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是因为真难。认识自己绑着自己用了很长时间,等自己解放自己又用了很长时间。等到自己真正自由了,已经老了……

  回想自己走过的艺术之路,感觉最强烈的不是受了多少委屈,被人骂了一辈子“老流氓”“老色狼”,也不是看了多少回白眼。虽然这些委屈,带给自己很大痛苦,也有过绝望的念头,放弃的想法。感觉是上苍给我的时间太少了。很多人说我对黄土地上的农民,有雕人塑魂的本事,有一双可以捕捉人性本质瞬间的能耐。其实我感觉,还有很多更深更美的东西没有挖掘到,要走的路还很远。而且艺术的灵感还很吝啬,不是你自由了成熟了,它就隔三差五地来敲门。许多大艺术家之所以苦闷、绝望,就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灵感,找不到可以点燃心灵的东西。说实话,如果艺术家就为挣钱就为热闹,那么他的艺术就将永远停滞在一个点上,再也不会有光芒。

  现在我就面临这种困惑,不愁表现手法,不缺创作激情,就差艺术灵感。刚才你问,新一年期盼什么?我期盼被艺术灵感再次撞后腰,再有新的好的作品问世;还期盼世间多一些理解,别把本质、朴实的人性美,当成可怕的洪水猛兽。老实说,我对自己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有很深的感情,如果不求升华与突破,肚子里的素材这辈子也用不完。但是我不想平平庸庸地过,也不想重复自己,那么就得不断思考不停地捕捉。我相信手里的泥土是有灵性的,它曾带给我那么多的感受与欢快,只要我不离开泥土,对生活充满激情,新一年它还会给我启迪,让我有更大的收获。

  感受讲述者

  一团泥土会“说话”

  《丰乳肥臀》是刚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其实早于莫言将这四个字表现在创造中的,是蓟县的农民雕塑家于庆成。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第一次带日本记者到蓟县盘山下玉石庄采访,看到于庆成的泥塑时,就被他那质朴而夸张的“黄河”而震撼。“黄河”是一位赤裸的母亲,超级丰满的乳房、特别肥硕的臀部,透着强健的生命力,把人类生生不息的绵延,用一团普通的泥土,生动具象地表现了出来。于庆成说,团土艺术越简单越好,观众越能在你的作品里找思想。在你的作品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才能直接体现出深层次的思想内容,胸有成竹,得心应手,一气呵成。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与于老渐渐成了朋友,每次到蓟县采访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看看他,看看他的新作。可以说,每次见于老,感觉他的心态都有些变化。1996年,他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民间艺术大师”,作品当国礼赠送给世界政要与名人后,激动、亢奋的心情溢于言表,感觉世界向他敞开了大门,作品得到了世人的承认。后来,他消沉、迷茫过,有一次他指着满屋的作品说:“所有人都说好,为啥就没人要呢?”那时他对自己不自信了,像初来乍到一个新地方,走到十字路口不知迈向何方,甚至怀疑走错了路。还有在他一次次被乡亲们指责为“流氓”“老不正经”时,委屈、压抑过,搓着手沉着脸,眉宇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这次于老跟过去又不一样了,他目光平和,笑容自然,神情轻松,给人最强烈的感觉是,他心里已把该撂下的全撂下了,腾出空间留下精力,给他挚爱的艺术。他说还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人生,用自己的审美去表现艺术,用自己的理念去诠释世界。

  显然,即将七十挂零的于老“成熟”了,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自己,他的理想、情操、好恶、悲喜、追求等,都融进他的作品了。那天,巧遇天津美术学院副院长,带着十几位雕塑专业的研究生,到于老工作室实习。他们来的目的有三:一是感受生活才是艺术的根;二是了解“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三是体会自然的才是本质的。看得出,美院的师生们对于老充满敬意,也为他的作品所震撼。对他们来说,那满屋千姿百态、神情各异,无声胜有声的“小泥人”,无论从创意还是技巧,都是校园里看不到学不了的,他们从一位农民身上,懂得了艺术与生活的内在关系。

  要说,于庆成如今已是大名人了,作品矗立在国内多座城市的广场,国家艺术类核心期刊《美术》,为他发行了专辑,许多作品走出国门。前不久蓟县又斥巨资,在县城背后的半山腰上修建了一座占地80亩的“于庆成作品雕塑园”,作为一位农民雕塑家,他完全有资格“张扬”一番。但事实上,于老对此很淡泊,从表面丝毫看不出名人的“大”,身上还是那件对襟的中式袄,脚上还是那双尖口的黑布鞋;屋里还是挤插插的“小泥人”,屋外还是一堆堆的黄泥土。那一刻,让我想起大作家莫言、陈忠实写过的文章,意思是家乡的土地里埋藏着他们的创作灵感,离开的越久越空虚。想必艺术家们大同小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了他们熟悉而热爱的土地,他们的艺术生命就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此刻,守着家园的于老,神情平和内心却不平静,他笑着说:新一年又将到来,期待、渴望有新的艺术灵感撞后腰,以便有更好的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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