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翔天去艺芳百世——邓石如《陈寄鹤书》
（西泠印社 07 秋拍 第 85 号拍品 )
邓石如（ 1743 ～ 1805 ） ?行书陈寄鹤书
纸本 ?册页（四开）
出版：
1. 《邓石如书法篆刻全集》卷一 P259 ～ 266 ，安徽美术出版社，1993 年 。
2. 《邓石如书法集》P290 ～ 302 ，黄山书社， 1990 年 。
3. 《中国书法全集》（ 67· 邓石如卷） P243 ～ 246 ，荣宝斋 。
4. 《邓石如世界》 P106 、 P176 ～ 179 ， P202 图版 46 ～ 47 ，台北明文书局， 1990 年。
5. 《邓石如书法选集》P144～149 ，邓以蛰编，日本秋山书店，昭和52 年 。CDN-Www.2586.WANG
著录：
1. 《邓石如》 P123 ～ 126 ，邓以蛰校订，安徽教育出版社， 1983 年 。
2. 《邓石如书法篆刻艺术》 P16 、 P17 ，安徽人民出版社， 1984 年 。
说明：
1. 文物出版社等多次珂版单行本发行 。
2. 清 · 陈式金 、 狄平子题跋 。
3. 田家英题签，并配小莽苍苍斋统一封套 。
拓片： 29×28.5cm ? 书法： 30×31cm×4 ? 跋文： 34×39cm
RMB: 2,016,000
此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我于灯下展读完白山人邓石如的 《 陈寄鹤书 》 ，胸潮如涌，不能自已。完白山人艺林功名，世人皆知，无论书法篆刻，均有卓越成就。在清代书坛，他是碑学思潮兴起后第一个全面实践和体现碑学主张的书法家，对确定和完善碑派书法的技法乃至审美取向，他都是一位具有开宗立派意义的大家。然而，此时让我不能自已的是 《 陈寄鹤书》所陈述的那一段离奇往事，我突然发现，书法篆刻以外的完白山人情感是如此丰富，而他瑰丽的文采竟然让我暂时忘记了他的书法 ??
嘉庆元年 (1796) ，邓石如由怀宁经扬州往京口 ( 古属扬州丹阳郡，今为江苏镇江市 ) 访友，来到老朋友袁廷极家。袁廷极畜有二鹤，雌雄各一，邓石如见了爱怜不舍，正好袁廷极将赴京城任某部郎中，于是慷慨相赠 。 这让性情慈悲、久有护生心愿的完白山人喜出望外，因为此时正值他的铁砚山房落成不久，长子传密也刚刚出生，这个时候得二鹤，真是好事连连，鹤 ( 贺 ) 喜成双， 53 岁的邓石如怀拥万分喜悦由水路载鹤回到了怀宁老家 。
此神鹤矣，在袁家畜养已历三十年之久，而袁家之前，据可以查证的资料，它先在常熟蒋家，次居吴兴沈家，后归德清徐家，前后逾 130 年，也就是说，这两只鹤的年龄至少已经 130 岁了 。 然而古鹤神采依然，据 《 陈寄鹤书 》 中的描述， “ 元裳缟衣，铁足朱顶 ” ，貌若天女；其声亦脆，翱翔蓝天时，一声清鸣，传响云间 。自从入户铁砚山房，乡里邻人皆视为神物，纷纷扶老携幼争相观睹，一时传为佳话。
然而不幸的事在 6 年之后发生了 。 嘉庆六年 (1801) 冬天某日，雌鹤在溪涧饮啄时竟遭 “ 野人之厄 ” 而毙，仅仅隔了十数天，邓夫人沈氏也相继去世 。 59 岁的邓石如伤心至极，雄鹤也孤鸣不已，与他相依为命，但完白山人不忍心再看到孤鹤悲戚的样子，于是择地三十里外的集贤关佛寺，将鹤寄养僧舍中。临别前，他与鹤说了无数话，殷殷之状，如同儿女言 。 从此，他担粮饲鹤，三十里往返，每月坚持不懈。鹤在天上翱翔，人在地上奔忙，也算两相愉悦了 。
忽然一日他得传报，安庆知府樊晋过集贤关律院时，见鹤神异，强掳而去，完白山人这时正在江苏扬州大明寺小住，书写并亲自监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 他即刻启身返回安庆，上书知府，向樊晋索鹤，所作就是这篇 《 陈寄鹤书 》。
这是一篇至情至性的文章，气势排山倒海，文辞如云幻天，完白山人以极尽排比 、 拟人等修辞手法历数得鹤、寄鹤悲欣往事，鹤德人情，催人泪下 。 他知道向樊晋索鹤，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冒渎知府尊严之罪，然而在所不惜， “ 大人之力可移山，则山民化鹤 、 鹤化山民所不辞也！ ” 为了这只鹤，他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
樊晋接书，无言以答，不日将鹤送还佛寺 。
故事到此似乎演绎完毕，得鹤 、 寄鹤 、 索鹤的过程尽管悲辛，结局尚算满意。完白山人也心随鹤翔，继续他的云游，以书会友，那副著名的草书对联 “ 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 ” 就是此时他云游杭州灵隐寺时，为另一位云游灵隐的僧人见初和尚所作，字若深海蛟龙，笔如千岁古藤，一写到鹤，他总是神采奕奕 ??
但是厄运又一次降临他的头上，嘉庆十年 (1805) 四月，完白山人在安徽泾县书写 《 孔庙礼器碑》时，集贤关佛寺的竹院里却发生了一场蛇鹤恶斗，最终古鹤不敌巨蛇，被困而死 。 完白山人得知消息时 《 孔庙礼器碑》尚未书竟，他疾速赶回，寺僧兰台和尚已将鹤埋葬立塔，并作隶书 “ 鹤塚 ” 二字，刻碑立于院内 。
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完白山人从此卧病不起，六个月后即嘉庆十年 (1805) 十月，他也随鹤而去，享年六十三岁 。
《 陈寄鹤书 》 册页四开，纸本无栏，各纵 30 厘米，横 31 厘米，乾隆时安徽产罗纹纸书写，其中第一 、 二、三开各有漏句勾笔 。 前有张怀白刻完白山人小像拓片，后有陈式金二跋 。
完白山人著作留传至今极少见，而以手稿形式留予后人者更为罕见 。 其实山人擅文且文采斐然，这从他刻印所作的长款中也可得到佐证。如他为毕兰泉所治诸印皆四面长款，叙缘由娓娓道来，百十字篇篇皆为小品美文，可惜他的文稿大多失传。至于此册书法价值，更是难以估量，不仅因为此册稀罕，还因为它是洋洋数千言的手稿巨制，完白山人的胸襟、性情和书艺在手稿中展露无遗，这对研究完白山人书法，乃至完白山人之所以为完白山人，都是无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 册后陈式金的跋文说： “ 完白山人书体沉雄，不规规点画间，能得唐以上碑版神髓，而一种排宕浑融之致非他人所可及。世第重其篆与分书矣，不知其行书之妙，正复峭逸蕴借于颜草稿外，别标一帜 ?? 字迹超轶，有指与物化之妙，不可以常意测之 ?? ” ，说得颇有见地 。 康有为当年对邓石如曾有一喻： “ 篆法之有邓石如，犹儒家之有孟子，禅家之有大鉴禅师，皆直指本心，使人自证自悟，皆具广大神力功德以为教化主 。 天下有识者，当自知之也 。 ” 这虽然是就篆书喻完白山人，其实移用此篇 《 陈寄鹤书 》 ，也一样适用 。
此册在清道光时期归崔书黼收藏 。 崔书黼，字仲纶，江苏宜兴人，道光时副贡，以博诵勤思 、 善书富著名世 。 庚戊夏 (1850 ，道光三十年 ) 他携此册来澄江 ( 江苏江阴 ) 邀陈式金共赏，册后两篇跋文就是陈式金欣赏后所作。册前完白山人小像拓片，也是这次欣赏中经陈式金提议，将张怀白所绘完白山人小像镌石，并将邓石如自题绝句二首从 《 陈寄鹤书》中集字镌成后所拓 。 陈式金就是篆刻大师黄士陵的高足陈寄舫 。 崔书黼于同治九年（ 1870 ）逝世，其后 《 陈寄鹤书》是否继续归藏崔家不得而知 。 1911 年大收藏家 、 平等阁主人狄平子获观此册，并于册末题 “ 辛亥重九日平等阁主人获观 ” 及 “ 完白山民索鹤启真迹 ” 签条各一 。
建国后此册归藏田家英小莽苍苍斋，田家英及其夫人董边为册页配制了考究的盒套，夫妇二人在册页上均有钤印 。
册页问世至今已经 200 余年，而邓石如得鹤 、 寄鹤 、 索鹤故事，因为这篇 《 陈寄鹤书》的传播在当时已经广为人知，无论从文章还是书法的角度看，这都是一件具有不朽意义的稀世名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