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楚 生 佛 教 题 材 印 释 意
叶 青 峰
现代书家作品中印章使用得较多，佛像题材印好点缀，也可示丰子恺所说的“第三层境界”。楚公创作佛教题材印的出发点很纯净，跟历代一些纪年佛像一样，佛门讲功德，谈果报，盼轮回，他为纪念亡者使之达到“永离苦难，值遇诸佛，深解实相，普及众生，既悟道果。”皆为沐手焚香、发愿敬造、心诚之作弥漫着净土仙气。正因远离市尘， 楚公所作佛印很多又没有释意，而有些观者对佛学不甚了解，恐不利于对先生佛印的参透。笔者幸在佛国门边窥视，身为居士又从事美术方面的工作，容易接触和关注到一些佛经、佛像画和石窟造像。兹就楚公印谱中部分无释或误释之佛像印谈谈自己的见解。
图一原印无释文，笔者认为是“步步生莲”。据《本行经》云：“四大天王抱持太子向于母前，无人扶持既行四方面各七步，举足出大莲花，观视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自唱言：天上天下唯吾独尊……忽地自然涌出一冷一暖清净香水。” [1]观此印举手之态、脚下冷暖两池和走出的莲花足迹，应是如此。
图二原释为“灌顶”，即为皈依佛法意思，笔者认为此印的释文说法不准确。应是梵天、帝释二天帝，待释迦牟尼出生后为他洗浴。可释为“佛祖洗浴”。CDN-wWW.2586.WanG
图三原印误释为“送子观音”，实则为“仙人占相”。《本行经》云：“尔时净饭王即召相师，占太子吉凶之相，……有阿私陀仙至净饭王宫求见太子，大王慈恩愿当示我，夫人手抱太子令向仙人，仙人两手抱持太子安于顶上，复置膝上，即报王言：今此太子身黄金色，头园、鼻直、足满、臂长犹如金像，具备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必定出家学道……。” [2]据此段文字的描述与印面相符。
图四原印解释为“仙道”。
《因果经》云：“尔时太子心自思惟，我今于伽阇山，示修苦行，日食一麻一麦，身形消瘦有若枯木。修其苦行，今满六年……我当受食，然后度生是念，已至尼连河侧，露地而坐，时彼林外有二牧牛女人，一名难陀、一名波罗，时净居天劝牧女言：今太子在林中，汝可供养。女人闻已，心大欢喜，即择肥壮牸牛入河洗浴，亲手自取淳乳，如法煎煮，即取乳糜盛满金钵至太子所，头面礼足而以奉献太子……”。[3]据以上论，观其器具和行礼动作，此印应为“牧女献糜”。
图五原释为“谈禅引虎”，笔者分析楚公在印面处理中，动物和人物的比例悬殊不会太大，而所选题材也都有较深的内涵，所以印中之“虎”当是“犬”，此印释为“白狗吠佛”，是佛教中劝善的经典故事。《中阿含经》云：“世尊入舍卫国，至鹦鹉摩纳都提子家，都提小出，彼家有白狗在于床上盘中吃食，狗见佛来，下床便吠，佛语白狗：汝因获财而堕于此。狗大嗔恚，忧戚愁卧，……。[4]
图六原印无释文，此印应为“交脚弥勒骑鸟像”。弥勒的坐骑是金翅鸟，当是象征弥勒身处兜率天宫，过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
图七原印释意为“千手观音”。宗教里面手多头多的人物还有一些，比如说佛教的护法神、大梵天王，道教的斗姆和哪吒，其中除了哪吒形象较为典型，别的都容易搞混淆。千手观音造像多是两眼两手下，左右再各二十手，手中各有一眼，共四十手四十眼，分别配上二十五“有”（即三界中二十五种众生的生存环境），四十与二十五相乘，所得正好是千手千眼。另一种千手观音确实有千手，于手掌中各有一眼，首戴宝冠，冠有化佛。其正大手有十八臂，先以二手当心合掌，一手把金刚杵，一手把三戟叉，一手持宝印，一手梵夹……其余九百八十二手，皆于手中各执种种器仗等印。[5]千手观音多为立像，这是用形象化的夸张手法显示观音慈悲的无比广大。大梵天王他与保护神毗湿奴、破坏神湿婆并称为婆罗门教、印度教的三大神，并为三大神之首。画圣吴道子《送子天王图》中的天王，就是指的此君。梵天的造型是四个脑袋面向四方，八支手通常分别拿着《吠陀经》，盛着恒河水的水碗，澡瓶，弓，莲花和珠项链，作施无畏手印。他的坐骑是一只天鹅。从面向、站座姿、手印和坐骑，纵观千手观音、马头观音、十一面观音、如意轮观音和斗姆等，所叙特点与印面都不相符。而大梵天王的特点与印面基本吻合，所以此印当为“大梵天王”。[6]
图八原印无释文，笔者释为“思惟太子”。《普曜经》云：“尔时太子作是思惟，六年之中示大勤苦精进之行……六年之中结跏趺座，威仪进止，未尝有缺，亦无覆盖，不避风雨，不起经行，大小便利亦不屈伸，亦不倾侧，身不倚卧。春夏秋冬巍然端坐，值有众难，未曾举手，以自蔽障，诸根不乱，目不邪视，心不恐怖，鹊巢树上抱卵哺雏，粪污其身亦不弃去……。” [7]
图九原印释义为“拈花图”，笔者则认为此印宜释为“观音立像”。此造像之形连同底座，可从无数北魏时期手持莲花和净瓶的观音立像中得以证实，是观音像造形中最常见的一种典型形象。
图十原印释义为“释迦牟尼像”。佛教关于座姿有严格的规定，每一种座姿都有很深的含义，释迦的坐像最常见的有结跏趺座、半结跏趺座和善结跏趺座。南北朝时期弥勒佛的标准像是菩萨装，座姿大多是两脚交叉，被称之为“交脚弥勒”。他修炼成道，先于释迦入灭，上生到兜率宫，享受种种妙乐之事，他是未来佛，是释迦的法定接班人。[8]为能到他的宫殿享福，至今仍有不少的善男信女竟相供养。所以此印是“交脚弥勒像”。
图十一原印认为拟汉画像所作“习射”，此题目恐有缺内涵，再者射手头顶光环，该印绝对与宗教有关。据《本行经》云：“净饭王与大臣娑呵提婆，谕诸释童子武艺之中谁能最胜，于戏场中安施铁鼓，提婆达多射彻三鼓，难陀即射亦彻三鼓。有司进弓，太子试弓，以弓力弱，令取库祖王所用良弓，太子牵挽，平胸而射，一箭穿过七个铁鼓，其箭射达十拘。卢奢复更别立铁猪，太子一箭便穿七铁猪，彼箭入地，即成一井……”。[9]根据描述人的动势、立架来看，此印应是“诸王捔力”。
图十二原印释义为“伏虎”。《本行经》车匿品第十二云：“菩萨以普慈，目睫绀青色，眼雨泪且言，尽心晓车匿，金鞘明珠靶，拔剑如抽虺，自以剃其头，天敬接发去。……今还马犍陟，吾以居山泽，马闻太子语，目即雨热泪，跪地畅悲鸣,便跪舌舐足。” [10]这是释氏出家落发后的重要情节，在北魏太和十六年(492年)郭元庆造石思惟太子像[11]和河南驿马鸿庆寺一窟（北魏）[12]中，也是表现释迦离家出走后与爱马犍陟和车匿告别马跪舐足的此段情景。所以根据经书的描写此印当是“车匿辞还”。
综上所述，图一至图五和图八、十一、十二，皆为释迦牟尼本身故事。且图二、三、四、十一、十二风格完全一致，都是来翁同一时间的早期作品，而楚公创作印章向来讲求完整完美。所以据我推断楚公所刻“释氏本生故事”应是一套。如用北魏时期石刻图像来参照，还应有“兰毗园诞生”、“尼连禅河洗浴出山”、“鹿野苑说法”、“舍身饲虎”和“涅槃”等佛经故事。[13]可能作品很早时就被老友收藏，如能一见确是快事。
此前曾有文章介绍楚公从未参禅习礼。对此说法，本人不敢苟同。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段时间，楚公发出“党的阳光也照到了我的身上” 的感慨，他无暇参佛，之后我国特殊的一段历史时期，就是篆刻字体还得用楷、隶代替，那个还敢念佛。所以在此阶段刻的佛像印及少，更不用说探讨佛学。不过据他1943所刻“大士像”边款中自称是“信士”，[14]在1948年所刻佛印边款曰“佛弟子来楚生沐手敬造”，[15]1948年所刻阴文印“释迦及弟子印” 边款中同样自称是“佛弟子”，[16]还有1949年所刻佛头像边款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17]来看。在1943至1949此阶段，楚公经历了最清贫和艰苦时期，他对佛有所寄托，所作佛像印中融入了一种驱除厄运的虔诚和祈祷。而对佛学作些探讨也在情理之中。据此推断，相信他再三自称是佛弟子恐怕不是戏言。有此心境，加之技艺高超，所表现的印章洋溢着庄严妙相和缥缈之美，内容“全部符合佛教清规”，也就不言而喻了。
参考文献：
[1]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36、37页
[2]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40、41页
[3]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100、101页
[4]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240、241页
[5] 马书田.华夏诸神. 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第458—464页
[6] 马书田.全像中国三百神. 江西：江西美术出版社，1992，第347－349页
[7]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96、97页
[8] 马书田.华夏诸神. 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0，第423—428页
[9]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58、59页
[10] [清]永珊 释迦如来应化事迹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86、87页
[11] 金申 中国历代纪年佛像图典.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第83、453页
[12] 《中国石窟雕塑全集》.中国石窟雕塑精华－北方散点石窟. 重庆：重庆出版社，1996，第8页
[13] 金申 中国历代纪年佛像图典.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第14、21、25、33、37、45、80、177、278页
[14] [15] [16] [17]来楚生印存. 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5，第31、29、34、30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