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证地看待邓散木的篆刻

　　〖〗薛元明

　　邓散木是当代具有代表性的篆刻家，所遭受的批评和非议也很多，不外“火气大，烟火味重”，“太过于做作和程式化”等，笔者起初也遵从这样的观点。但如今，当笔者系统观照他的作品时，发现却不是单纯的感觉，加上对他为人以及逸闻趣事的了解，再结合当今印坛创作现状，对他一生的篆刻创作作总体性回顾发现，他的篆刻并不象有的人简单武断认为的那样，将一位杰出的篆刻家一句话就否定掉了。当代印坛，就艺术水平来说，能和邓散木相提并论的没有几人，对邓散木的篆刻要辨证地看。

　　食古而化的艺术风格锻造。邓散木作为近现代印坛的重要角色，和许多成功的篆刻家一样，有一个艺术风格锻造过程，经历了熔铸秦汉和谨守师门的修炼。在他个人风格尚未形成时期，作品有很多面目，与后期多有不同。体现秦汉印风貌的如“邓翀之印”（图一），“唯堪啖饭”（图二）以及四灵印“邓翀印”（图三），在这些印章中还看不到他晚年积习，只在一些用刀方法上初见端倪。如“唯堪啖饭”形式上用内栏分割，在用刀轻重和方向上采用中间粗而四边细的方法，左边两字左细右粗，右边两字右细左粗，这一手法在晚年得到进一步强化。“金石长寿庵主人”（图四）和“素师法”（图五）细朱文，显然是效仿邓石如、吴让之一路的印风。CDn-wWW.2586.WANg“明道若味”（图六）是直接临摹吴昌硕的作品。吴昌硕钟情封泥瓦甓文字，锐意而出，熔为一炉，晚年封泥风格的印章很多，在他的门生弟子中，赵古泥独以封泥为范，强化为自身风格，实质上与个人书法创作有很大关联。吴昌硕以《石鼓文》为本，追求圆、苍、雄之意，所作圆融浑穆，赵古泥安排已有刻意的倾向，邓散木则更进一步，“明道若味”这方临印笔意少而刀痕更多。“忒翁心赏”（图七）取法赵古泥，边栏及字体粘连手法如出一辙，章法上密下疏，字形跳宕，方圆互参，线条优美，特别是“忒”字心部拖尾深得赵氏三味，是一方成功之作。

　　大失率真，小显其能。这是笔者概括邓散木篆刻成就用语。邓散木所刻小印非常精彩，原因是边栏由粗壮化为细柔，代替了刀痕累累。“唐云”（图八）充分发挥字形特点，生动别致。“琴斋”（图九）是一方典型地仿封泥印作，两边宽整，两边缺失，醇然有味。“唐云私印”（图十）和“曾中鸣印”（图十一）是两方仿汉印，前一方用刀均匀一些，功力精深，惟妙惟肖，后一方在用刀上有细微变化，左疏右密，“鸣”字处理很见匠心。“问宾”（图十二）以金文入印，参差互动。“丁立人印”（图十三）四字各呈其态，自然安排。“孙雄白”（图十四）装饰味很浓，充分利用几何图形来分割印面，令人回味无穷。通观这些印章，都是精品力作。大印虽说气势不凡，雄强奔放，但刀痕毕露的地方，确实有过火之嫌。小印涓静似水，虽不满厘米见方，却神采飞扬。学习邓散木篆刻可尽量选择一些印面偏于中小的印章，这样更易见神髓。

　　创作手法多样化。作为一代大家，邓散木晚年创作仍然有很多尝试，“沈郎”（图十五）和“必方”（图十六）借鉴钱币形式，后一方印中的篆书显现出他的过人之处。“王南亭所藏金石文字”（图十七）用界栏分割，印面为3厘米见方，因为字多，所以文字形体不是很大，在字法和刀法安排上有很多独到之处，如“王”和“字”对角呼应，当为邓氏代表作。由“十变”（图十八）印可看出他对赵之谦的会心之处，字形上产生挤压的感觉，别出心裁。所刻巨印毛主席词《念奴娇·昆仑》（图十九）整体章法上安排有条不紊，大小篆兼用，和一般人满满当当的平正分布不同的是，印面字体中的大小、疏密变化得心应手。“芝兰草堂图”（图二十）并非肖形，这一山居图刻制非常见功底，清人赵之琛也有此类尝试，但相比于邓氏而言，还是稍逊风骚，其功力犹有今人所不逮之处，驱刀如笔的功底由此可见一斑。

　　形式的极限。在一些批评邓散木的言论中，认为他刻意经营弄过了头，字形安排上过于拘谨和注重装饰化，实际上留心民国印坛的一些印人创作，在结字方法上有很多相似之处，可以说，这是时代审美风尚。就象邓石如时代还不知道在墨色上进行变化，都是乌黑一片一样，这是不能苛求的。身处每个时代的艺术家，是不可能超越这一点的。综观其印，白文底部大块留红，朱文底边上方留空，章法几乎无懈可击，如“浦江西畔人家”（图二十一），充分利用方圆对比，对称手法和应用装饰化，这些功能发挥到极点，但欣赏起来却毫无新意，如“江”字“工”部弯曲，“人”字弯拱，都经营过了头，所以令人感到极不舒服，从任何一个局部来说，是无懈可击的，但整体上却丧失了篆刻意趣。

　　边款精彩纷呈。在分析了邓散木篆刻的印面构成之后，作为篆刻审美的重要构成部分——边款，精彩纷呈，有多种书体，楷书边款（图二十二）一路是典型的吴昌硕风格，行书边款（图二十三）驱刀如笔，以单刀刻就，古朴守拙，体现了从容之境，此外还有隶书边款（图二十四）和篆书边款（图二十五）等，刻汉画像边款（图二十六）与赵之谦有异曲同工之妙，实中见虚，足见邓散木篆刻创作非同一般的功力和修养。

　　从书印二道综合性来考察，邓散木草书学二王，但盘诘屈节，成就不高。他的强项主要集中在小楷和篆书，小楷自不待言，他的篆刻理论专著《篆刻学》便以小楷书就。篆书方面，博涉多家，杂取杂用，冶为一炉，随意书来，游刃有余。印章中的刻意安排根本见不到，如临《散氏盘》（图二十七）和致苏白手札（图二十八）。一个成功的篆刻大师标志愚以为有两个，即“风格统一，形式多样”。艺术语言必须净化，实现统一，最高要求是朱文和白文的统一，书法和篆刻风格统一。由此来衡量，邓散木篆刻风格统一，书印风格没有统一，印章创作存在雷同的弊病，没有实现形式多样要求，故为人所诟病。但必须辨证地看待邓散木的篆刻，一代大家来楚生不是从中吸收了很多有益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