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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儿们的青春 ——记第七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之上海选手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2:20:12 点击:
他们与一般青年无异,果粉、驴友、微博控,享受酸酸甜甜的恋情。可也有这样的瞬间:举手投足训练有素、谈起伶人往事如数家珍、手机铃音竟是“两国交锋龙虎斗”……你蓦然发觉:他们有些特别。——题记     “十年出一个状元,十年不出一个戏子。”这句民间古语,道尽了戏曲行业的异常残酷。最终能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必是天赋异禀,且毅力过人者。     今天,还有多少年轻人愿意为了那一刻的灿烂,献身于这门古老的艺术?     7月3日至24日,第七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复赛在央视开锣,这也是青京赛首次在复赛阶段进行直播。据央视“云计算”统计,本次复赛吸引了2.7亿观众。自1987年举办以来,青京赛已走过25个冬夏,如今京剧界的中流砥柱,九成是通过这个比赛脱颖而出。本届赛场上,一个团体格外引人注目。来自上海京剧院的选手,技惊四座。武生组、丑行组的第一名,老生组的前三甲,均来自这个院团。“人类已无法阻止上京。”京剧新生代领袖王瑜如是说。     一位评委说:“我觉得应该给所有参赛的年轻人以敬意,在京剧式微的今天,他们还要付出太多太多去做这个费力不一定讨好的事业,真是难能可贵。”     这份爱,历经考验,无怨无悔。     让人同情是艺人的耻辱     这次复赛,武生王玺龙的《挑滑车》,博得满堂彩。cDN-WwW.2586.wAnG     谁也没看出来,他正犯着严重的腰伤。     才29岁的王玺龙,艺术路上已历经大起大落,年及而立,竟有顿悟人生三昧之感。     王玺龙的曾祖,是王家第一位京剧从业者,祖父坐科于天津著名的稽古社,父亲也是京剧演员,到王玺龙这儿,整整四代梨园。生长在京剧团宿舍的他,大人们吊嗓的声音成了每天的闹钟,演戏用的刀枪把子成了免费的玩具,耳濡目染中,小玺龙已然熏会了几段唱,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哼哼着。     4岁那年,天津文庙办一场儿童京剧,剧目是裘派花脸名作《姚期》。剧中缺个小太监,玺龙的父亲便让他上台玩一回。王玺龙坚决不干,“我才不演太监呢,我得演姚期。”看着儿子那股认真劲,父亲决定试试他。琴声响起,王玺龙一张口和弦入调,虽不认字可唱词一点不差,这下惊呆了所有人。父亲的同事欣喜难捺:“大王,你介儿子是角儿坯子!”     身为花脸演员的父亲,开始教王玺龙学戏,“京剧神童”一下红透天津卫,还引起了一位大人物的注目。     厉慧良,将武生艺术带进逍遥游境界的一代宗师。重庆谈判期间,蒋介石专门请毛泽东看过他的戏。度尽劫波的厉先生,晚年焕发出艺术第二春。给玺龙父亲所在的天津京剧二团排戏时,厉慧良发现了这个“神童”。当时,天津的一所小学请厉先生排全本《龙凤呈祥》,老爷子点名让王玺龙出演赵云一角。哪知小家伙嘴又一撅:“我是唱花脸的,为嘛来赵云,我来张飞。”厉慧良哄他:“赵云好,比张飞厉害。”这才让他就范。时隔多年,王玺龙动情忆往:“厉爷爷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我是块武生料!”不仅如此,厉慧良还把自己的看家戏《艳阳楼》传授给王玺龙,带他同台演出。“和厉爷爷先后4次同台,这些事我永远忘不了。每当站到台上,都感觉爷爷在看着我。”     “祖师爷赏饭”。这是戏班里对天才演员的评价,王玺龙就是其一。但命运无常——戏曲男演员最怕“倒仓”,也就是变声期。王玺龙在应该变声的岁数,倒没有特别反应,反而18岁时嗓子出了状况。同时,另一个可怕的生理变化也向他侵来。王玺龙个头猛长,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对于普通人是优势,对于戏曲演员,尤其武戏演员,不啻为噩梦。在一片混沌中,王玺龙跌跌撞撞进了上师大表演系。     到了上海,不仅生活环境变了,更重要是他再也找不到当角儿的范儿了。王玺龙直言那几年心情挺灰,也曾想过放弃,但除了唱戏又不知会干什么,就一天天挨日子。“后来想通了,不再顾及别人的评价,脸是自己挣的。人家压一遍腿,我就压一百遍。”靠这股韧劲,他逐渐找回了自信,代价是腰伤永无可能复原。这次在腰伤很重的情况下,他出色完成了复赛演出,“我特别不愿意提带伤演出这种事,让人同情是艺人的耻辱,死也得死在台上。”一位同行看过他的表演后,于微博上留言:玺龙,厉祖在天佑你!     不疯魔,不成活     参加了4次青京赛,这是小生李春第一次进入复赛,也是最后一次。明年,李春就35周岁了,超出了青京赛的年龄要求。“最后试一回,不行也就死心了。”李春对记者说。     中专二年级,李春被陈凯歌挑中,出演电影《霸王别姬》中的小四,一个被程蝶衣抱养的孤儿,一个为了成角儿与师父分道的叛逆种。这十几年来,他有进入影视圈的机会,但最终放弃了。“真演电影,可唱不了戏了。我爱唱戏,更怕对不起师父。”     李春的父母是河南京剧团的演员。12岁那年,李春考入了中国戏曲学院附中。本想学打鼓的他,因隽秀的面庞,被老师愣从乐队换到了演员组,从此在红氍毹上翻滚了22年。“最初对京剧没感觉,家里让学就学呗,谁知道学了之后真入迷了。”李春说。16岁时,李春一个头磕在了小生名家茹绍荃门下,从此有了梨园宗谱。李春和师父间感情很深,即使在事业并不顺利的境遇下,茹先生依然对他寄予厚望。     戏校毕业,因是委培生,李春必须回河南,这时命运又出现了一次拐点。上海的杨派老生李军向上京的领导举荐了他,院里恰好需要一个小生,替李春交付了违约金后,将他正式调入上海。     刚毕业,日子清苦。李春住铁皮房的宿舍,没有上下水,冬寒夏燥。后来宿舍拆了,院里每月给300元房屋补贴,他出去租了间小屋。“1997年,我工资600元,回河南只有180元,挺知足。”李春笑言。在沪期间,他接演过一部电视剧,只是“玩票”。他执着的,还是京剧。这次,萧润德评委看了李春的表演很高兴:“你进步了一大块。”李春说,有老先生这句话就够了。     “不疯魔,不成活”,这句戏谚在今天这个时代,尤为可贵。     “有时想想,工资每月2300元,上海不是我待的地。”采访中,复赛中的首席须生蓝天对记者自嘲。话音未落,下了赛场的他又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中去了,马上要在北京和尚长荣合作《廉吏于成龙》,蓝天非常珍惜这次机会,“陪尚老板台上站一回,能耐就长好几分。”     蓝天人如其名,阳光、洒脱的燕赵男儿。他老家河北深泽,父母同为坠子戏演员,家境虽不宽裕,艺术气息却也浓厚。10岁那年,蓝天和胞弟蓝皓一起考入河北艺校,他学梆子老生,弟弟学舞蹈。一次演出中,兄弟俩被上海戏校的老校长王梦云青睐并带到上海,蓝天转行学了京剧老生。中专毕业时,兄弟俩又分别以本专业第一的分数,考进上海戏剧学院。     大学4年,蓝天兄弟省吃俭用,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哥俩经常在宿舍偷着煮挂面,食堂虽然便宜,可我们还是觉着太贵。”蓝天几次在练功、排戏时,饿得头晕眼花,心疼坏了恩师关松安。如今84岁的关老师,对蓝天有着祖辈一般的慈爱。“每周把我叫到家里改善伙食。工资不高的老先生,每月还给我几百元零花,这是多大的恩情!”蓝天说。这次参赛的《珠帘寨》,就是关松安和北京的陈志清两位老师教授。关松安腹笥丰盈,见多识广;陈志清的姑父是须生泰斗余叔岩,家传深厚。两位老先生合力浇筑这颗新蕾,“关老师手术后在病床上给我说《珠帘寨》,先生手抬不起来,拿着痒痒挠拍板,同房的病友都被感动了。”学戏的场景,蓝天镌刻脑海。     “自己工资低,女友在戏校教书,也挣不了几个钱。”一次,尚长荣先生问蓝天有什么困难,他索性向“精忠庙首”(泛指梨园首领)吐了回槽。那时,蓝天准备去女友家乡——一个怡人的海滨小城生活。“在小团里我肯定挑梁,不想唱戏就做点小生意,反正比在上海压力小。”但最后,蓝天还是留下了,和女友互相安慰:慢慢来。     虽然自己交不起首付,蓝天却送给父母一套房。右腿残疾的父亲每天要骑车30里,去县文化馆上班,为人子者倍感心酸。蓝天和弟弟节衣缩食,争取一切演出机会。3年前,兄弟俩凑了10万元,给父母在县城买了一套房。“这是我迄今最骄傲的事。”蓝天不无得意。     唯有你我同心怀     “武丑第一丰碑叶盛章,第二丰碑张春华,郝杰《打瓜园》第三丰碑。”这是武生名宿李玉声所发微博,在网上掀起激烈争论。     郝杰听到这个评价,连说“不敢、不敢,吓死我也不敢。”25岁的他,古灵精怪,浑身透着一股精气神。     郝杰走进艺术殿堂,可以用“传奇”形容。河北梆子演员出身的姥姥姥爷,让郝杰和哥哥郝帅从小练功。郝杰怕疼死活不干,哥哥却很争气,几年下来,功夫已然了得,11岁时,被去招生的上海戏校选中。可父母也有了心思:小儿子也9岁了,就知道看动画片,以后要读书不好咋办,总得有条出路。于是,“大胆”的父母有个奇思妙想:能不能把小儿子一块搭进去?戏校领导乍一听,差点没晕过去:没听说过考学还“买一送一”!可郝杰的父母非常坚持,为了郝帅这颗难得的苗子,中国戏曲史上的一桩奇闻最终出现了。因是“白坯子”,郝杰要从零补起,父母还为他多交了1万元学费,并陪读来了大上海,在学校旁开了间小饭馆。     从学校到剧团,兄弟俩如影随形。2008年第六届青京赛,郝帅拿下了武生组金奖,如今已是上京的台柱子。哥哥红了,郝杰心里有点起急。“哥哥越来越好,我也不能丢人。”郝杰的努力和天分也被院领导看在眼里,除了安排上海名武丑严庆谷悉心传授,还特意从天津请来石晓亮教他,这出《打瓜园》就是石晓亮亲授。武丑是个边缘化行当,主演的戏不多,郝杰说:“我就是绿叶,但要当个高级绿叶。”     梨园多世家,有“兄弟连”,也历来不乏夫唱妇随的灯彩佳话。     王玺龙和妻子赵欢,一起参加了这次青京赛。比赛完后,王玺龙没有回到上海,而是留在北京照顾赵欢。办婚礼时,赵欢正挑梁一出新编戏的主演,之后又是青京赛,他们没有时间沉浸在新婚燕尔的甜蜜中。王玺龙说:“我比赛前,她怕我腰伤加重,每天都让我躺在宾馆里,照顾无微不至。现在她要上场了,我理应陪护好。”     赵欢原来在淄博京剧团工作,团里一位老师发现她条件不错,介绍她到天津程派名家张至云那里学戏。后来赵欢考入了上师大表演系,成了王玺龙的师妹。校园中的初遇,便缘定三生。二人倒并非刻意找同行,感觉投缘就自然走在了一起。一起画画、聊戏,是他们空闲时干得最多的事。“唱戏的人下了台都特兴奋,需要找人倾诉,真要是个‘棒槌’伴侣,肯定没这种幸福感。”王玺龙说。     复赛中的“武状元”陈麟,动身赴京之际,女儿来到世间。陈麟的妻子是他的御用琴师,每次站到“九龙口”亮相,看见妻子坐在下场门,他心里无比踏实。这次复赛时,听不见老婆定弦的声音,陈麟直言:“还真不习惯。”尚在坐月子的妻子,现在最担心自己身体恢复慢,她承诺陈麟,9月份决赛时,要亲自为他款动丝弦。陈麟一开始就决定找同行,“演员经常出外,同行能够理解。而且,除了戏班里的事,我不太会聊别的,共同语言很重要。”台上威风八面的大将,此刻面带羞赧。     钱钟书语,夫妻是朋友的一种。对于浸淫在传奇世界里的角儿,知音恐最为难得。     这个团队让人幸福     记者见到陈麟时,他正穿着胖袄练功。盛夏时节,练功房门窗紧闭,没开空调,汗透衣襟。“对不起,我发烧了,要出点汗,您包涵。”陈麟浓眉大眼,气质粗犷,我断定他是个北方汉子。“不是,我是地道的上海人。”     病着非要练功吗?“出汗或许好得快,功就该天天练,我们比老先生的劲头差远了。”从9岁入科,陈麟在梨园整整行走了20年,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年复一年的练功、演出,过着和所有人一样的日子。事实并非如他所说这样轻松。陈麟的母亲几年前罹患绝症,去世当晚,他在天蟾舞台还有演出。院长孙重亮要求陈麟回戏,他不允;要求换戏,他不允;要求减技巧,他不允。为何有这三不允?“妈妈对我有希望!”陈麟说,母亲不懂戏,但始终告诉他:演出最重要。即使缠绵病榻之际,只要有演出,母亲决不许他请假。那天陈麟演出《伐子都》,这是一出技巧繁难的靠把武生戏,扎大靠、穿厚底,从三张高桌翻下来,陈麟完成得很出色,台下的孙重亮热泪横流。戏比天大,是梨园家法,陈麟对此解释:“戏里唱的都是忠孝节义,我那天坚持演,也是一种行孝。”     陈麟曾被京剧流派班拒之门外,院领导为他抱不平,亲赴天津面见著名武生张幼麟,希望收下这个学生。张幼麟得知陈麟在第六届青京赛上,左脚骨裂依然拿到银奖,欣然点头。“这次复赛的《收大鹏》,决赛准备用的《蜈蚣岭》,都是和张老师学的。张世麟爷爷看家的‘马八出’我也要啃下来,”张家戏素以硬功擅场,很多人望而却步。陈麟对此耸肩一笑:“幼麟老师当年受伤,颅骨缝合十几天就登台了。谁让干的是这行呢?”     要成角儿,六分天赋,三分勤勉,一分贵人扶持。这是戏班里一句古老的彝训。     “师徒如父子,是戏曲和其它行业最大的区别。我庆幸在上海京剧院工作,这个团队让我很幸福。”给旦角演员高红梅打电话时,她正在陪师父输液,说话干脆利落,一如山东人的性格。     11岁时,高红梅被带到了京剧表演艺术家刘秀荣面前。今年初,她向这位“通天教主”王瑶卿的及门弟子行了跪拜大礼。15年的师生情,终结成师徒情。高红梅对刘秀荣的称谓也从“刘奶奶”变成了“师父”。78岁高龄的刘秀荣最近身体欠佳,两只手都被针头扎肿了,但她拒绝在弟子比赛结束前住院。“这几天,师父打着吊瓶给我说戏,真的很感动。”高红梅感慨。     上海青年京剧人才如潮涌般出现,也是合理机制、健康环境结出的善果。     2008年,上海京剧院专门成立业务部,围绕人才遴选和培养开展工作。2010年,上京出台“青春跑道”的人才培养五年规划,传统的骨子老戏和上京的原创剧目,一并让新生代继承。院长孙重亮说:“年轻演员没票房号召力,演就赔钱,但赔钱也要演。上京角儿多,小字辈演出机会少,那就放他们出去搭班唱戏,跑码头才能练出真本事。”     上京还制作了电子刊物《尚·京之友》,向不看戏的年轻人推介京剧。“followme,京昆跟我学”是上京打造的一个公益性沙龙活动,几年下来,在沪上白领阶层已形成固定粉丝团,公开课开到全国各高校,屡执教鞭的王瑜每次上课前,都会说一句:“不听戏,你out了。”在孙重亮动议下,上京还开办“美的巡礼”讲座,延请学者、艺术家登台授课,全面提升演员的审美修养。“大伙在这工作开心、气顺,这支队伍才有生命力。”这位上京的掌门人说。     2011年12月30日,上海戏曲艺术中心成立。沪上所有戏曲院团享受政府财政全额拨款,上海戏曲艺术发展专项基金提高至每年1500万元。孙重亮说:“戏曲院团不再需要为生计担忧,这是保障艺术良性发展的强大后盾。”     戏班、伶人,永远是故事的渊薮。远逝的辰光,带走了江湖,带不走风华绝代。陈麟发给记者这样一条微信:“每个京剧人背后都有故事,我们只是运气好,给了我们好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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