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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辨的魅力——《哥本哈根》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2:28:50 点击:
  白色的椭圆形舞台,白色的墙壁,嵌在白色墙壁里可以随时打开的两扇门。这两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是金色的白桦林,那是人的世界;门内是白色的冥界,灵魂游走聚首之地。一株枯索的白桦树,三只象牙般洁白的椅子,三个死后聚首的灵魂。
    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来到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看望他的同行兼师长波尔。海森堡、波尔、玛格瑞特三个幽灵谈论了1941年的战争,谈论了哥本哈根9月的一个雨夜、纳粹德国的核反应堆、同盟国正在研制的原子弹;谈论量子、粒子、铀裂变和测不准原理,谈论贝多芬、巴赫的钢琴曲;谈论战争时期个人为国家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原子弹爆炸后城市里狼藉扭曲的尸体。
    海森堡爱他的祖国,他视他的祖国是他的亲人、妻子、孩子,他想为他的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可是他的祖国是德国——一个被世界视为恶魔的国家。他的选择,是两难的。“一个有道义良心的科学家应不应该从事原子弹的研究?”他问波尔,更是问他自己。当原子弹在广岛爆炸的时候,他视自己的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研制出原子弹的波尔赢得全世界的掌声,而没有研制出原子弹的海森堡却背负了三十年的质疑,解释了三十年……
    因为房间里被安装窃听器,他们的谈话无法展开无法深入。这次神秘的会见对以后的原子弹研究和制造,对以后的战争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但海森堡到底跟波尔说了什么,他们的亡魂无法说清楚。
    “哥本哈根会见”被三个幽灵演绎了4次,每一次都提出不同的可能性。CDn-WWW.2586.WANg他们不断地重回1941年的傍晚,面对当年的困惑,但结果总是陷于迷雾,直到最后都没能找到确切的答案。     国家话剧院的《哥本哈根》这部戏是两个月前看的了,现在想起这部戏的点点滴滴,还觉得不可思议。在剧中人物对当年哥本哈根的追忆中,我也跟随他们陷入了事件真相的迷局。一开始的时候,我相信海森堡的解释。相信他是正义的一方,同情他的遭遇,体谅他的难处。而随着事件不断推演,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所描叙的那样单纯。     关于海森堡和波尔散步的环节,两个人对于散步地点、谈话内容有着截然不同的记忆。由此让我想起了心理学的一种解释,人总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的,尤其是面对道义良知的考验时,就像剧中波尔所说,“记忆是一种奇妙的日记”。     首先来理清一下这部戏的故事情节吧,它的结构是有点盘根错节。     海德堡为什么来哥本哈根,开始波尔认为他是来借回旋加速器,后来又以为他是为了说动自己和纳粹德国联手而来。当这两个猜想都被打破时,渴望说出真相(或者说自认为的真相)的海德堡想要邀请波尔走出这栋有纳粹监视的房子,一起去散步,再把自己的真正告诉他。但波尔婉拒了,海德堡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会面。谈话的氛围开始轻松起来,他们聊起了一起打乒乓球,在滑雪屋打扑克,讲起了波尔用一副不存在的顺子成功唬住大家赢了牌局(事实上是他自己看错了牌)。这副并不存在的顺子,为下面的剧情埋下了伏笔。     他们由那天的滑雪比赛聊到了粒子,聊到了施勒丁格尔的那只生死同在的猫,最后,有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波尔死去的两个孩子,想到了溺亡的长子克里斯丁。     他们最终是出去散步了,但却回来的很快,海德堡说了什么,使得波尔愤怒了,没有听得下解释,就气冲冲地回来了。     海森堡第一次对此进行阐释,他说自己代表在柏林的那部分坚持正义的德国核科学家们向他们的精神之父——尼尔斯求教。海森堡和另外几位正义的德国科学家,魏茨泽克,哈恩,沃茨,延森,豪特曼斯,到底要不要继续进行原子弹的研究?尼尔斯说:“‘尼尔斯.波尔经过慎重考虑认为,将新型的大规模杀人武器提供给战争狂人是……’我该怎么说? ‘……一个有趣的想法。’不,甚至不是一个有趣的想法。‘……一个真正是相当严肃枯燥的想法。’然后怎么样?你们全都扔掉盖革计数器?”是的,海森堡和他的伙伴并不会英雌而放弃研究,事实上,如果他们放弃,纳粹会找其他人——战争狂人来进行这项研究,而海森堡他们也会因此被捕。海森堡他们希望可以阻止迪布纳——那个海军陆战队的研究者来接手自己的项目,他希望这个项目仍旧控制在自己手中。如此一来,核武器的研究需要耗费大量的技术和资源,纳粹政府必然会因此来向海森堡和尼尔斯征询意见:值不值得投入这些资源—有无希望及时生产出核武用于战争?     第一次推演到此结束,我们似乎可以明白了,海森堡作为一个有道义良知的科学家,此次前往哥本哈根与尼尔斯进行会面,原来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夸大其难度,使德国政府知难而退,海森堡的确可以做到这些。但是,斯德哥尔摩的一家报纸报道,美国正在研究原子弹。这样,选择对于他来说,就不只是他自己的道义良知,还有他要为德国人民负责。他迫切地找波尔,进行哥本哈根会面,想从他那里打听到,同盟国是否有核武器计划,正如他所说:“我背叛自己的祖国,冒着生命危险来告诉你德国的核计划……”。生活在一战战败国的德国,童年是在慕尼黑兵荒马乱的内战中终结的海森堡,不想德国人民再经受曾经的苦难,“人们容易以为弱小国家的国民们的爱国心会少些。是的,然而人们更容易错误地认为刚巧处在非正义一方的国家的百姓们会不那么热爱他们的国家。”海森堡想知道,研究或者放弃,他该为他的国家做出什么选择?     海森堡感到愤怒,除了他们,除了他们生活在纳粹控制下,却又想保护自己同胞的德国科学家之外,美国人、同盟国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原子弹的危害,奥本海默在广岛原子弹爆炸的那个夜晚,甚至悔恨没有早些研制出来对付德国。对付德国,并不单单是对付希特勒,而是将原子弹扔下街上的老人妇女和儿童。波尔说,同折磨海森堡的恐惧一样。因为他们害怕,你也在研究。如此一来,研究不只是要不要的问题,甚至成了一场速度的竞争。     推演至此,原来海森堡希望尼尔做的,就是告诉美国科学家,他们可以一起停止原子弹的研究。但是,很遗憾,波尔听到海森堡提到原子弹研究,已经愤怒到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玛格瑞特为他解围:“他之所以发怒是因为他开始理解了!德国人逼走了大多数优秀的物理学家,因为他们是犹太人。美国和英国给了他们庇护。而这却可能为同盟国提供拯救的希望。而你立刻赶来吼着,缠着尼尔斯,求他劝说他们放弃。”     当美国把原子弹投向日本的新闻传到这群可怜的德国科学家耳中,他们已经被英国人囚禁在了乡村豪宅中,他们拒绝相信,他们不敢想象,人们的嚎叫、血流成河的景象。他们感到震惊,一是因为这确实可以做到,而是因为这不是由他们做到的。奥托·哈恩想要自杀,因为是他发现了裂变,他能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格拉赫,我们年迈的纳粹协调人,也要寻死,因为他的手是如此可耻的干净。然而你成功了。你造出了原子弹。     事情变得荒诞,可笑,研制出原子弹并用它作为杀人武器的在欢呼雀跃,而没有研制出的,纳粹德国的科学家们,不管是沾染这鲜血,还是可耻地干净,都在经受着精神和灵魂的折磨。     尼尔斯也为这个想法恐惧,当海森堡咄咄逼人地质问他,他也在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向海森堡解释,解释他并没有在研究小组扮演太过重要的角色,解释长崎那颗原子弹的引信不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是,没人要求他解释,而海森堡却被询问了三十年。“我在不断的解释和自辩中度过了我生命的后三十年。1949年,当我去美国时,许多物理学家居然都不屑与我握手。那些造过原子弹的手不愿碰我的手。”     如此一来,海森堡虽然在当时并未占据太多道义和良知的优势,作为灵魂的他,似乎比尼尔斯更加高尚,令人同情且令人肃然起敬。但是,我们跟随一心维护丈夫的玛格瑞特的思路来看,是这样吗?     从哥本哈根回到德国之后,根据海森堡的解释,他告诉政府可以研制出原子弹,但是夸大了其难度。他只向纳粹政府要了少量的经费,仅够维持核反应堆的运转,这就是德国原子弹的结束,那是它的终结。这群可怜的德国科学家,一边阻止着迪布纳的劫持,一边躲避着盟军的轰炸,拖着反应堆横跨德国。他们在完全没有防辐射的情况下进行运作,期待着德国物理界创造出世界第一个核自动连锁反应堆,却不知,在两年前,费米在美国就已经完成了这个项目。     至此,刚才进行的所有推演,真的就成立吗?     海森堡知道尼尔斯不会告诉他同盟国的核武器计划,也并不真正希望同盟国停下他们研制的脚步,事实上回国后他自己也并不会停止反应堆的运作。那么,他来哥本哈根到底是为了什么?     玛格瑞特说,1924年海森堡刚刚来到哥本哈根时,只是一位来自战败国的卑微的小助教,感激不尽地获得一份差使。现在你来了,凯旋而归—一个征服了欧洲大部的泱泱大国的科学界领袖,海森堡是来向我们炫耀他是如何功成名就的。他渴望着让我们知道他正负责某项生死攸关的秘密研究。尽管那样,他依然保持着高傲的道德独立,这种执着是如此著名以致盖世太保时刻监视着他。这种执着是如此成功以致今日还拥有一个重大之极的道德困境来面对。他也希望向纳粹显示理论物理是何等重要。他要捍卫德国科学的荣誉。他留在德国是想待战争一结束便重建它的科学的光荣。     这种猜想当然是来自于一个女人的敏感和直觉,海森堡一直在给自己的崇高树立标杆,以此让尼尔斯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让所有同盟国的科学家站到了与正义相反的位置上。这种情况让玛格瑞特感到发狂,她指责海森堡,你没有研究出原子弹,并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因为你不能,你根本就不懂。     因为,核研究圈的同仁高德斯密特说过,海森堡甚至搞不懂反应堆与原子弹的关键区别。海森堡解释,他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有告诉别人,他只告诉过奥托.哈恩,在农庄听到消息后的那个可怕的夜晚,大约凌晨时候,最后大家都去睡了,只留下我们俩,我比较详尽地向他解说了炸弹制作原理。海森堡告诉奥托.哈恩,广岛原子弹的临界质量大概是一吨。     我不懂物理学上的这些公式和计算,不过很明显的是,由于海森堡没有对扩散率公式进行计算,制作出原子弹的临界质量被他高估了二十倍,难度就因此加大了20倍,可行性也因此被缩小了20倍。     海森堡没有进行扩散率公式的计算,为什么?最后他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从未想过研制原子弹。就像当年在滑雪屋,波尔用一对并不存在的顺子唬住了大家,也唬住了自己。     剧本中的妙思,远比简单语言所整理出来的总结概括更加有魅力。剧场中,演员的语言冲击力,交流感和观众思辨能力的撞击,则迸发出了更大的魅力。     波:我们尚在寻觅之中,我们的生命便结束了。     海:我们还未能看清我们是谁,我们是什么,我们便去了,躺入了尘土。     波:湮没在我们扬起的尘土之中。     玛:那时会迟早到来,当我们所有的孩子化为尘土,我们所有孩子的孩子。     波:那时,不再需要抉择,无论大小。也不再有测不准原理,因为那时已不再有知识。     玛:当所有的眼睛都合上,甚至所有的鬼魂都离去,我们亲爱的世界还会剩下什么?我们那已毁灭的,耻辱的而又亲爱的世界?     海:但就在那时,就在最为珍贵的那时,它还在。费拉德公园的树林,加默廷根,比伯拉赫和明德尔海姆。我们的孩子,我们孩子的孩子。一切得以幸免,非常可能,正是由于哥本哈根那短暂的片刻,那永远无法定位及定义的事件,那万物本质上不确定性的终极内核。     抛却世界的多义性、事件的多种可能性,仅就我们自己而言,每个人也都未必清楚了解自己所说的每句话时的那些动机。出于直觉或者下意识反应做成一些事情,再利用智慧对其进行解释,这应该是我们在做的大部分事情——大部分事情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事实上,我们总是在对自己的行为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辩护,出于保护自己免于他人责难的考虑,我们总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堂而皇之、高尚的借口,虽然事实上并非如此。
    科学是没有国界的,而科学家却有自己的祖国,一个有良知的科学家,是否有道德权利从事将原子能应用于爆炸的研究?这个问题在现在似乎已经得到了解决,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则只能永远是一个悖论。政治和物理,和科学,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也只能是捆绑进行。
    1963年7月25日,美、英、苏三国代表在莫斯科签订了部分停止核试验的条约(即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进行核试验条约)。对此,中国政府于同月31日发表了题为《中国政府主张全面、彻底、干净、坚决地禁止和销毁核武器、倡议召开世界各国政府首脑会议的声明》。仅就核武器而言,世界上有多少国家在偷偷研制、有多少国家已经掌握、有多少国家心照不宣。在维护国家利益和考虑人类整体利益的看似一致而又确定存在悖论的过程中,只要社会的发展并未超越国家制度的阶段,这一悖论还将持续。(中国艺术网 薛海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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