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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推倒重来,还是推陈出新?——从金华市婺剧团重排《二度梅》说起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2:29:56 点击:
  忽然想起八婺大地上随处可见的徽派建筑:犬牙交错的窗棂、气韵生动的图案、天衣无缝的凿枘,虽然经历了上百年的风吹雨淋,偶有虫蛀腐朽的部件,整体结构依然完好无损、牢不可破,这是前辈能工巧匠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对于文化遗产,业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推倒重来。先用推土机将古建筑推倒,再用钢筋水泥重建,外面喷漆喷火做旧,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假古董;另一种是推陈出新。保留总体的框架,哪个部件坏了就换哪个,修旧如旧,依然不失为一件承载着厚重的文化基因、历久弥新的艺术精品。     有幸处在现代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不幸也是传统文化急剧衰退的时代。科技的发达,反而导致人体功能的退化,传统技艺的失传,曾经名噪一时的东阳木匠,而今安在?不光是的建筑,书法、绘画、戏曲等传统艺术都逃不出人才断层的宿命。     已经在八婺大地走过了四百年风风雨雨的婺剧,近几十年来命途多舛,先是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后是市场经济的三十年冲击,市场萎缩,名家凋零,青黄不接,后继乏人。在这种情况下,要延续婺剧的文脉,是推倒重来,另起炉灶?还是修旧如旧,推陈出新?金华市婺剧团去年重排的历史剧《二度梅》,专家叫好,观众叫座,探索了一条在新时期弘扬婺剧传统文化的路子。                                                                               主题求“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婺剧作为一门艺术,何以动人?无非一个“情”字。CdN-WwW.2586.Wang明代著名戏曲家汤显祖在《牡丹亭记题词》中更是把“情”提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总体而言,婺剧传统上重情节的完整连贯,轻感情的深度开掘,尤其是农村的草台班子,往往借助大罗大鼓的音乐、剧烈夸张的动作,掩盖感情表演的惨白。每演一本戏,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娓娓道来,将故事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便于观众的理解和接受,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的缺陷问题,两三小时的戏,往往长达七、八场甚至九、十场,平均用力,平铺直叙,平淡无奇。同样一个剧目,京剧和越剧往往更重情感的深度开掘,该详则详,该略则略,有详有略,详略得当。在大致连贯的前提下,一般将故事情节尽量压缩,把一些可有可无的省略,或者是一笔带过,惜墨如金,省下更多的笔墨,腾出更多的空间,留给情感戏,浓墨重彩,不惜篇幅,酣畅淋漓,往往一唱就是几十句。在京剧的《李慧娘》的“夜访”一场中,李慧娘有大段的唱词,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的爱国之情:“劝裴郎切莫为我轻生,我怎不愿阴曹地府结同心。你若是为殉私情舍了命,岂不是辜负了你美哉少年这一生。裴郎啊,你应当以国为重除奸贼救黎民。到来日一炷清香三杯酒,红梅阁旁听一听,当闻我九泉下含泪的笑声。”而婺剧《红梅阁》却将它压缩到短短的四句:“感君情义海样深,慧娘泉下把目瞑。锦绣前程君当爱,莫为一女自轻生。”越剧《李慧娘》的结尾,李慧娘与裴舜卿离别之际,既有裴舜卿的独唱,也有李慧娘的独唱,最后是两个人的合唱,一共有42句唱词,长达10分钟,酣畅淋漓。     金华市婺剧团重排的《二度梅》,很好地弥补了婺剧情感戏的短腿。无论饰演梅良玉的施美娟,还是饰演陈日升的叶海潮,甚至一般跑龙套的演员,无不充满激情。最忘我投入的,是饰演陈杏元的著名青衣范红霞,她的演技炉火纯青,感情酣畅淋漓,每次看视频,我心中不免嘀咕:看她的神情,或许已经将自己和角色融合在一起了,不知道舞台上的那个人,到底是陈杏元,还是范红霞?可以这么说,是《二度梅》将婺剧的感情戏从短腿变成了长腿,具有典型的标本意义。      按李笠翁的“一人一事”戏曲理论,《二度梅》的精华就集中在“一人一事”上,“一人”就是陈杏元,“一事”就是陈杏元离亲别故,出塞和亲,足足演了50分钟,其余的都是铺垫。在这50分钟的剧情中,时时处处凸现了一个“情”字,公和私两种相互交集的感情。从私而言,时时都是陈杏元的亲情:“活生生别亲人,天各一方。只能在睡梦中,欢聚一堂。”一是父(母)女情:“叹爹娘,呕心沥血养女儿,实指望长成后替父分忧,谁料想热望成灰反添祸”;二是姐弟情,三是夫妻情:“妹望兄弟望姐,实难舍苦难分,难舍难分难诉难言痛断肠。”四是长辈情,对送她出塞和番的年伯父党进依依而别。从公而言,处处都是陈杏元的爱乡情:“登重台望家乡,重峦叠嶂。云重重雾茫茫,望不见家乡”,以及爱国情:“抬头望,只见行行南飞雁。雁儿啊雁儿,恨不能生双翅,与你同飞回长安”、“一袭汉衣襟,寄语众乡亲。可怜离乡女,未忘故国情”。最后为了不使奸臣卢杞的卖国书信传到北番,准备以身殉国,在落雁崖“宁轻生仿屈原,抱恨投江”。     “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是生离死别,《二度梅》将离别的主题演绎得淋漓尽致:一别父母,肝肠寸断,去而复回,陈杏元欲别不能,来来回回,竟有三次之多,长达七分钟;二别夫、弟,在重台之上,陈杏元赠钗,梅良玉赠诗,陈杏元三次回首,梅良玉两度昏厥,缠缠绵绵,长达二十六分钟;三别故国,过雁门关,渡黑水河,拜昭君庙,鸿雁南飞,故国难离,长达七分钟。     看了范红霞的激情演出,才知道什么是难分难舍,什么是肝肠寸断,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一步三回首,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要为之动容。     做功求“难”     范红霞的做功融合了青衣的细腻和刀马旦的剧烈,柔中带刚,刚中有柔,刚柔相济,难度空前,将婺剧“文戏武做”的艺术个性,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二度梅》中,最为观众津津乐道的高难动作是坐轿、攀藤和漂流。陈杏元坐轿时,一脚前倾,一脚下蹲,重心下移,全身摇摆,同时还要感情饱满地演唱大段大段的唱词,做功和唱功珠联璧合,完美无瑕。在送别一场,表演轿子功的时间长达五六分钟,这是常人难以想像的,一般演员难以企及的。     陈杏元爬落雁崖,一路披荆斩刺,鲜血淋漓。途中有一难以逾越的沟壑,只得攀藤飞越,在舞台表演上是连续转圈达10多圈,有正向的,有反向的,容易头昏目眩,难度可想而知。而范红霞在表演这一连串动作时,连贯自然,毫无破绽。爬上落雁崖后,陈杏元抱恨投江,后空翻倒地加打转,难度不小。投江以后,陈杏元被河水漂走,一会儿正向旋转,一会儿反向旋转,一会儿上身前倾,一会儿上身后仰,摇摇摆摆,一连串动作自然、柔软、连贯,一气呵成。     从坐轿到攀藤、投江、漂流,范红霞的一系列高难动作,将婺剧“文戏武做”的表演特色,发挥到了极致,成为演技派的代表人物,如今活跃在婺剧舞台上的青衣,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了。     突然想起了名噪一时的京剧尚(小云)派名剧《昭君出塞》,也采取“文戏武唱”的办法,以求火爆,增进视觉上的美感。王昭君在出塞后换乘烈马之时,就使用了串“鹞子翻身”、“趟马”疾驰,俯冲“圆场”等属于武功技巧的动作。不过,除了高难度的做功以外,在情感的演绎方面却有些苍白,让人觉得是为了武戏而武戏,有点做过头了,不如《二度梅》的感情饱满,做功高难。      唱腔求“新”     遥想20年前,曾经参观桐乡乌镇的东栅的茅盾故居。岁月留痕,至今记忆犹新的不是茅盾故居本身,而是所在的东栅古街,虽然历经风吹雨打,依然原汁原味,完好无损。当乌镇作为江南古镇进行旅游开发以后,故地重游,惊讶地发现东栅古街变长了,再看看跨河的石桥、跨街的廊棚,古拙质朴,确是旧物。幸亏业内人士指点迷津,才使我恍然大悟,原来古街在修缮的时候,用旧的原料、旧的工艺,修旧如旧,那些小桥,是从乡下的古桥拆过来的,那些廊棚,也是从乡下的旧房拆过来的,而不是将新石料、新木料做旧。     建筑如此,婺剧何尝不是如此!范红霞在《二度梅》中的唱腔,乍听有些陌生,再听似曾相识,细听水乳交融,原来是借鉴了京剧程派唱腔的发声方法,为我所用。而程派对京剧来说是旧腔,而对婺剧来说则是新声。     众所周知,程派声腔艺术以独树一帜的发声、吐字、用嗓、润腔等综合技巧,创造了风格含蓄、深邃曲折、亢坠断续的唱腔。程腔虽以幽咽婉转著称,却于柔美的旋律之中,别具一股阳刚之气,锋芒咄咄逼人,更有强烈的感染力。程派唱腔的另一个特点是用气引声,以字行腔,以腔传情,形成了藕断丝连、若断若续的情调和韵味。     从题材上来讲,程派擅长演唱《昭君出塞》、《春闺梦》、《荒山泪》等悲剧,而《二度梅》中出塞和番,好比新的《昭君出塞》;从声腔上来讲,婺剧徽戏和京剧有共同的祖先,有共同的遗传基因。范红霞拿来的,不是交响乐的“洋材料”,也不是流行音乐的“新材料”,而是质地相近的京剧“旧材料”,糅合在婺剧声腔中,水乳交融,天衣无缝。同时,糅合京剧程派唱腔以后,又不同于程派,在委婉中不乏激烈,在低回中不乏高亢,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风格,正是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扬己之长、避己之短的成功尝试。     舞美求“真”     传统戏曲,动作是程式化的,舞台是虚拟化的。方寸舞台,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既可以表示千军万马,也可以表示单枪匹马;既可以表示一马平川,也可以表示崇山峻岭;既可以表示亭台楼阁,也可以表示小桥流水。夹了两面旗帜,表示乘车;拿了一根鞭子,表示骑马;低头弯腰提裙抬腿走碎步,表示上楼。     几百年来,戏曲舞台的虚拟化,或许是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现在利用声光技术,制造出让人身临其境的逼真幻境。声光技术只是辅助手段,任何舞台艺术都可以用,不光是传统戏曲;任何剧种都可以用,不光是婺剧,目的是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给心灵以震撼,从而烘托主题。如果唱念做打等表演程式是传统的,那么声光技术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如果唱念做打等表演程式是现代的,那么声光技术是掩盖内容的空虚,欲盖弥彰。     《二度梅》一开始,便是狂风大作,折断梅枝。如何艺术地重现这个场景?传统上只能靠声音的呼啸和演员的旋转,狂风吹得梅良玉连续打转,头昏目眩。而通过现代声光技术,制造了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的逼真效果,让人身临其境。     重排以后的《二度梅》,舞台更优美,场面更宏大。譬如,梅花二度开放以后,舞台上有四个绿衣少女手持红梅,翩翩起舞,有四个黑衣小厮手持红梅,来回穿梭,非常美观。又如陈杏元和梅良玉在金殿完婚之时,有八个红衣女子,手持红梅,烘托气氛。再如送亲的仪仗队,包括四个手持斧钺的武士,四个手持旗幡的武士,八个衣着艳丽的宫娥,总计有二十三人之多,浩浩荡荡,场面壮观。     而新编越剧《李慧娘》的舞美,虽然有人吹嘘:“全场可以升降的灯笼、可以旋转又能攀爬的假山、用威亚吊着飞……简约又不简单,现代又有动感。”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空灵、诗意的外衣背后,掩盖不住的却是此戏本身的空虚。”正因为内容的空虚,所以需要华丽的外衣来掩饰。     现代科技,给婺剧插上二度腾飞的翅膀。与百年前的全盛时代相比,婺剧是不幸的,不再是主导的娱乐方式,不再是全民看戏品戏,不再是独霸演出市场。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有了电,舞台上便有了缤纷的灯光,有了洪亮的音响,有了清晰的字幕,有了形象的照片,有了逼真的唱片,有了动态的录象;因为有了网,便有了婺剧QQ群,方便戏迷交流,有了婺剧论坛,方便戏迷探讨,有了网络视频,方便戏迷看戏,有了视频聊天室,方便戏迷会唱。正是因为有了电和网,让我这个流落异乡的游子,在茫茫人海中,轻易地找到了知音;在虚拟的空间里,找到了自己的坐标,我稚嫩的笔触、肤浅的见解和粗陋的文字,得到了前辈戏友的指正。     从金华市婺剧团重排《二度梅》的实践中,给我们以启发:与其推倒重来,不如推陈出新。身处一个传统文化急剧衰落的时代,一个艺术大师空前缺乏的时代,如果没有一流的编剧、导演、乐师和演员,要全面创新,很可能力不从心,弄出个古不古、今不今、中不中、洋不洋的“怪胎”来,这种例子还少吗?还不如正视现实,因为时代的原因,我们才不够高、学不够富、艺不够精,最佳途径是继承前人的艺术成就,从传统剧目中挖掘宝藏,去粗存精,使其既符合现在的口味,又保存传统的精髓,同时借鉴和吸收兄弟剧种优秀的表演艺术,为我所用,以增强艺术个性、弥补艺术缺陷,从而推陈出新,重铸精品,排出更多更好的《二度梅》来。(王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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