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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历史上见”——与著名话剧导演艺术家顾威先生聊话剧艺术
来源:不详 时间:2014/8/20 22:13:38 点击:
  顾威先生是国家一级演员、导演,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艺委会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北京戏剧家协会名誉理事,中央戏剧学院、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学术评审专家。主要表演作品:《伊索》、《推销员之死》、《雷雨》、《流浪艺人》、《李白》;主要导演作品:《天下第一楼》、《旮旯胡同》、《雷雨》、《骆驼祥子》、《龙须沟》,北京曲剧《烟壶》、《龙须沟》、《茶馆》、《正红旗下》,评剧《西柏坡》、《红岩诗魂》,京剧《瘦马御使》等。 
    年逾七旬的顾威先生,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烟斗、咖啡、驾车样样玩儿得好。先生把他和夫人严敏求合著的文论集《一同走过》赠我,继续着我们说了一路的话题。 
    顾威:你说得对,戏剧讲的就是矛盾和冲突,没有矛盾冲突就没有戏剧。但是,现在有一种时髦的戏剧理论,主张“淡化情节”,“淡化人物”,他们不主张戏剧的矛盾冲突,要表现的是某种概念上的东西,实际上这是没有理由的标新立异。戏剧是表现现实社会中各种人物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现在还有什么“减压戏剧”、“暴笑戏剧”,实际上,戏剧没有哪种属性,这样搞下来,培养了一批不知道什么是戏剧的观众。
    记者:我看过北京人艺的话剧《茶馆》、《龙须沟》、《骆驼祥子》,还有《雷雨》等,我想北京人艺六十年来创立并保持的这些经典话剧,形成并体现的是北京人艺所独有的一种精神和风范。CDN-wwW.2586.WAng 
    顾威:对。北京人艺的创作传统就是现实主义,直面人生。中国话剧称得上是经典的屈指可数,常青树,不足10个。北京人艺的财富就是这些经典话剧。中国话剧百年,《雷雨》演了80多年,现在演起来还是这么好。中国的经典话剧中《雷雨》是首屈一指。没有动员,没有广告宣传,个人买票看戏,还买不到票,这就是经典的魅力,你得承认。 
    记者:作为中国话剧的经典之一,《雷雨》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从这部戏的导演角度来说,总体上一定是遵循原著的精神,尽量向原著精神靠近,但是,每个导演在具体处理上应该是有所不同的。
    顾威:是的,同时还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时代进步,社会发展了,导演的立意和处理是有不同变化的。1954年的第一版《雷雨》主要强调阶级斗争,主要是想表现周朴园与鲁大海所各自代表的劳资之间冲突,1989年第二版的《雷雨》把阶级斗争的概念剔除,用社会问题来解释,表现社会犹如一张黑网,就连周朴园也逃不出这张黑网,2004年我导演的这一版《雷雨》受曹禺先生的启发,他说,“我的《雷雨》不是社会问题剧”,不是对社会对世界的批判,我那时候23岁,我不懂批判社会,只是发泄我心中的愤懑。因此,这一版的《雷雨》所表现的主题就是“人性的挣扎与呼号”,这是与原著者曹禺先生的本意相吻合的。 
    北京人艺的《雷雨》说起来,大格局上,一共有3个版本,1954年至1979年,这是第一版,是郑榕老师饰演周朴园;1989年至2004年,第二版是由我饰演周朴园,这期间的1997年,夏淳老师逝世,复排话剧《雷雨》就由我担当导演。2004年再换一代演员,由杨立新饰演周朴园,这就是现在的第三版话剧《雷雨》。 
    第三版的《雷雨》的主要角色繁漪,一直是由龚丽君演的,从1989年她就开始饰演繁漪,到现在演了整整23年。1989年,龚丽君还是中戏大三的学生,大青衣。大青衣的专业演员很少,专业要求上相当严格,无论形象、气质、声音、台词等等,都要求相当全面,目前专业院校培养的大青衣原本就少,因此,目前北京人艺真的是找不出替换龚丽君的演员。舞台靠的是技巧不是脸。有的演员很有灵气,可以饰演虎妞,但是,演不了繁漪。一个剧院是否有大青衣很关键,没有就演不了,比如,契柯夫的《樱桃园》,其中的女主角就是大青衣。 
    记者:那么,从现在的第三版话剧《雷雨》来看,所表现的是“人性的挣扎与呼号”,是在揭示人性中最为柔软和隐秘的那一部分,而剧中第一主角的地位也出现了转换,是吧? 
    顾威:曹禺先生最钟爱的是剧中的繁漪,用先生自己的话说,“繁漪是最《雷雨》的性格”。繁漪是整个剧中矛盾的焦点,是矛盾冲突的始作俑者,剧中所有的矛盾冲突全都来自繁漪,其他人物都是配角,包括周朴园。因此,现在这一版是把繁漪扶正,成为第一主角。从导演的角度来说,这种解释应该是最接近曹禺先生的原著精神。 
    记者:目前的戏剧创作上,好本子似乎不多,称得上经典的剧本就更难了,剧作家能潜下心来搞创作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顾威:对。不少时候是凑上几个人,宾馆一住,几天工夫就弄一个本子。这怎么能出经典呢?很多写戏剧的人没有生活,大多数是闷在屋子里憋出来的。现在写剧本的人太少了。话剧《天下第一楼》的作者何冀平,他的15个大学同学,现在搞戏剧创作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记者:现代社会生活当中诱惑的东西太多了。 
    顾威:对。写剧本太难了,能成为经典的就难上加难。剧本剧本,一剧之本,经典经典,剧院之本。我认为,北京人艺的现实主义创作到今天可以说,筑起了一道长城和6座烽火台,北京人艺的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和理想应该是一道长城,《雷雨》、《茶馆》、《天下第一楼》、《狗儿爷涅磐》、《推销员之死》(阿斯米勒版)和《哈姆雷特》(浅利庆太版)这几部经典剧目就是人艺的6大烽火台,他们是北京人艺艺术和历史的基石。
    戏剧要有生活,否则你就写不出来好本子。老舍先生的《茶馆》,当时的人艺领导有眼光,看了本子后对老舍先生说,你的第一幕写得多好啊,你就写一个茶馆,写几个人物,多好啊。结果就有了观众看到的经典话剧《茶馆》。1980年北京人艺去欧洲演出,当地媒体评论说,看了《茶馆》之后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要革命,这是对经典的多好的评价啊。 
    记者:原创的话剧剧本和经由小说改编的话剧剧本,在导演时也会有锱铢加减的地方吧?因为从小说到话剧之间,是有很大的距离的,比如话剧《白鹿原》…… 
    顾威:是的,以小说改编的话剧,比较成功的应该是曹禺先生改编的巴金先生的《家》,梅青先生改编的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小说改编成话剧,要剪裁,取舍,这对小说家来说很难,他哪个都舍不得,小说家和剧作家的创作思路不同,小说重在叙述,戏剧要表现矛盾和冲突,实际上,曹禺先生改编的巴金先生的《家》,取舍后的内容不足原著的五分之一。 
    记者:现实主义创作是中国话剧创作始终恪守的传统,也是创作上的表现手法,您对这一点怎么看? 
    顾威:现在有的戏剧理论提出,颠覆现实主义,反对庸俗的现实主义,提出反戏剧,甚至说中国是没有戏剧传统的。这怎么能够啊,中国话剧百年,出现了那么多著名的剧作家,那么多经典的剧本,怎么能说中国没有戏剧传统呢?艺术的多元化没有错,但是,总应该有所遵循和坚守的传统,在这一点上,我是坚定的,反对那些混乱的、形迹可疑的戏剧理论到处泛滥。 
    我的导演主张在于,要把戏砸住,全面理解剧本,深刻理解原著思想,尽量接近原著的核心精神,把戏排明白,对得起原著,对得起观众,别人想颠覆也未必颠覆得了。
    记者:演艺界的明星大腕儿都很是耀眼的,话剧界实际上也是有明星的呀。 
    顾威:是的,但是,观众主要是来看戏的,不是主要来看明星的。人艺曾经请来演艺界大腕儿演出,当天的首都剧场里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某某某,我爱你”,粉丝们有的爬上戏台欢呼,剧场成了演唱会会场,你说,首都剧场的话剧舞台是这样的吗?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事实上应该是戏比天大,而不应该是腕儿比天大,任何演员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不是全才,实际上,关于明星制批判,早在1938年,焦菊隐先生在法国读书时的博士论文《中国之戏剧》的第9章,就以整章的篇幅批判了明星制,焦先生说,观众从欣赏一个演员的艺术堕落为欣赏演员个人,这是艺术的堕落,是对艺术的极大戕害。 
    记者:艺术是纯手工制作,同时还需要跟上时代脚步,也就是所谓的艺术创新,话剧也是应该这样的吧? 
    顾威:2004年新版《雷雨》彩排时,有记者问我有什么创新,我回答,我的创新是往里创,不是往外创,往更加接近原著的原意上创,确立《雷雨》的“人性的挣扎与呼号”主题,这是往原著的原意上创,把繁漪扶正,让她成为《雷雨》的第一主角,这就是创新。 
    导演的与时俱进是对的,1954年的第一版《雷雨》不可能是“人性的挣扎与呼号”,但是,中国改革开放以后,可以重提人性,文学回归,人性回归,“人性的挣扎与呼号”就可以得到观众的理解和认可,这就是与时俱进。 
    80年的《雷雨》,常演不衰,人艺演出《雷雨》,场场爆满,为何?就在于它有充足的戏剧性,剧中的八个人物,个个丰满,有特色,立体,深刻,就是因为《雷雨》最符合戏剧规律,臻于完美。曹禺先生自己说,“我的《雷雨》呀,写得太是戏了,巧合太多了。”实际上这是一个太完美的戏剧,太符合三一律了,太符合戏剧规律和要求了。 
    记者:话剧艺术比起其他艺术样式来说,在艺术要求上,在对艺术规律的严守和把握上,恐怕要更加严格一些,更“规范”一些,这里就又一次出现“难”和“易”的问题,您是搞了一辈子话剧,当了半辈子导演,您的感悟有哪些? 
    顾威:演戏是演人物,演人物之间的戏剧关系。曹禺先生说,人物关系的转变,就是戏。话剧导演就是要紧紧抓住剧中人物关系这个最基本点,很关键。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要热爱心中的艺术,而不是艺术中的自己,我认为,导演首先是爱经典中的艺术,而不是爱经典中的自己。 
    跟欧阳山尊老师学导演,我已经40多岁了,演了大半辈子戏,现学导演,实属不易。山尊先生有两句名言,是我做导演受用终生的,一句是“舞台调度是人物心理动作的美学结果”,这句话是多么深刻啊。第二句就是“导演的基本功的基本功,就是把戏拍明白”。说得多好啊。 
    把戏拍成真正的戏,不是竭力地宣泄自己个人的艺术主张和艺术趣味,而是严格遵照原著,把戏排明白,让观众看明白。 
    导演要讲究艺术规律,要敬畏经典,排出的戏要经受得起时代、观众和历史的检验,这样,最后沉淀下来的才是艺术精品。“咱们历史上见”,这也是我们话剧界的一句名言,艺术的历史检验,是艺术本身的福分。我愿意永远忠实于现实主义,愿意做北京人艺的子孙。(刘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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