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钢 我最关注的其实是时代感
刘钢
律师刘钢已经购藏艺术品多年，如今他的收藏从清宫廷油画开始，贯穿中国历史三百多年，一直延续到当代艺术，这恰好为我们补足了建国前写实油画的历史。虽然刘钢并不是以写实油画为主要收藏方向，但是由于喜欢具有历史意义的作品，也使得他的藏品包括了以写实方式表现时代的众多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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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清开始的写实传统
Hi：中国写实油画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算？
刘：最早应从乾隆年间郎世宁等人的宫廷油画开始。那时候还没有照相术，记载皇室成员的影像完全靠写实油画。根据广东地方志记载，18世纪下半叶出现了一位名叫关作霖的写实画家。他曾经到欧洲和美国学习油画，回国后开了一家画店，专门为客户画肖像。关作霖之后，中国油画史中的一位重要写实画家是钱纳利。他是英国人，19世纪中期来华，把英国画风带到中国，对中国的油画发展影响很大。在钱纳利影响之下，广东出现了关乔昌等一批写实画家。前面提到的这些艺术家都是擅长人物肖像的画家。此外，18、19世纪，先后在广东和上海涌现出一批以写实方法描绘海港风景的外销画画家。这些外销画记录下广东、上海等城市的早期风貌，很有历史价值。cDn-wwW.2586.WaNG
Hi：所以中国早期的写实油画实际上也是具有摄影的功能。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呢？
刘：19世纪中期摄影术传入中国，这对写实油画打击很大。民国初年摄影在中国普及，致使油画市场急剧萎缩。不过，仍然有人聘请画家绘制肖像。当然，那时的肖像油画已经不再仅仅注重人物的真实面容，而是开始关注艺术表现方式，画面有虚有实，有了一些主观的创作意识。
Hi：中国早期写实绘画吸引你的原因是什么？
刘：主要是它们的历史价值，这些早期画作承载了18、19世纪中国人的审美观、人文情趣和那个时代的感受。
Hi：在你收藏的中国早期写实绘画作品中，最得意的收藏是哪件作品？原因是什么？
1831年关乔昌绘制的《茂官肖像》。这件作品是19世纪中国著名富豪卢观恒（尊称“茂官”）特意为英国著名博物学学者约翰·里夫斯（John Reeves）定制的礼物。1812年，里夫斯作为茶叶检验师被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驻广州。此后，他在广州、澳门等地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与卢观恒经营的外贸商行交往密切。1831年，里夫斯迁回英国。为此，卢观恒特意聘请关乔昌画了一幅自己的肖像画送给里夫斯作为礼物。这幅肖像画中的场景是一个高大、敞亮的厅堂，堂内的摆设华丽奢侈，透过宽大的窗户，可以看到广州地标建筑琶洲塔和一艘停泊在港湾的巨型货船。画中的卢文翰身穿三品武官朝服，胸前挂着昂贵的朝珠，他坐在厅堂中央，目光炯炯有神。卢文翰身旁的茶几上，摆放着一顶三品红缨官帽，官帽上那颗硕大的蓝宝石晶莹透亮。卢文翰身后的墙上挂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他送给那位英国朋友的诗句。1831年，里夫斯将此画带到英国之后，这件作品在其家族中珍藏了177年。直到2008年，里夫斯的后代才通过拍卖将《茂官肖像》售出，被一家英国画廊竞得，之后这家画廊又将此件作品转卖给了我。
关注历史感强的作品
Hi：清末之后，写实油画又经历了哪些发展？
刘：民国期间写实油画的一个主要阶段是抗战时期，但是流传下来的作品数量很少。新中国之后，写实油画成为政治宣传的一种工具，尤其是文革时期。
Hi：我们现在通常说的早期油画家，包括徐悲鸿、孙宗慰等，你觉得可以算作写实绘画吗？
刘：我觉得应该算。这是一脉相承的。徐悲鸿、吴作人、靳尚谊、杨飞云等等这一脉就下来了，但是他们之间是有区别的。徐悲鸿的画作政治色彩不是很明显，吴作人的一些作品就有明显的政治意义，尤其是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创作的一些作品，或多或少都与政治沾边。靳尚谊早期作品也具有较强的政治色彩，但在他近些年来的作品中政治色彩变得非常淡薄。现在的写实绘画作品商业味道很浓，有针对性，市场喜欢什么就画什么。
Hi：那是不是可以说写实油画从靳尚谊开始发生了变化？
刘：也不完全是这样。1980年以前，写实油画一直是作为政治宣传的御用工具。1980年以后，很多画家开始摆脱政治束缚，在作品中表现出自身的感受，例如罗中立、高小华、何多苓、艾轩、程丛林、陈丹青等人，当然也包括靳尚谊。
Hi：所以你感兴趣的部分都是在靳尚谊之前？靳尚谊之后，写实绘画不再吸引你的原因是什么？
刘：首先声明一点，千万别把我误解为只收藏写实油画。其实，靳尚谊的作品我一幅都没有。我喜欢收藏具有历史意义的油画，而很多历史感强的油画都是以写实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如高小华的《赶火车》就是这样一种作品。我现在仍然关注历史感强的油画作品，无论是写实、抽象、观念、表现等等，都在范围之内。
Hi：你的收藏之中，最得意的近现代中国写实油画是哪一件？原因是什么？
刘：应该不止一件。第一件是吴作人于1940年创作的《重庆大轰炸》。这件作品不仅表现出顽强不屈的抗战意志，它的参展和流传经历也给画作增添了厚重的历史价值。前面提到高小华的《赶火车》是第二件。这件巨幅油画表现出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社会风貌。第三件是赵半狄的《蝴蝶》。此幅作品通过写实的手法，表现出某一个时期中国人的沮丧、悲伤和失望。
Hi：写实油画吸引你的原因是什么？
刘：我最关注的其实是时代感。无论是写实，还是抽象、表现、波普，关键是能否反映出艺术家所处时代的特殊感觉。在艺术世界中，绘画是一种艺术技巧。就像音乐，你会演奏但不一定能把曲子演奏得好。两个人弹同样的曲子，一个人就能让你热血沸腾，另一个能让你犯困，原因就是演奏技巧的差距。画家能把自己的感受在画作中表达出来，这本身就需要很高的绘画技巧，没有一定的技巧是表达不出来的。需要说明的是，我所说的技巧并不仅指画得像不像，而是指在画作中表现情感的能力。
Hi：你还在持续关注年轻一代的写实画吗？
刘：当然关注啦。不过，现在能让人眼亮的年轻画家几乎没有。从这点上讲，写实是在走下坡路。有的年轻画家技术不错，但作品缺乏文化深度。年轻艺术家之中，还没有见到像冷军那样既有技巧又有文化深度的画家。
现实问题是缺乏文化深度
Hi：中国写实艺术家中，你认为最不应该被忽视的是谁？为什么？
刘：有很多“最不应该被忽视的画家”。比如早期写实画家关乔昌，这是一位大师级画家。180多年以前，关乔昌就能画出非常精彩的作品。可是，现在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关乔昌。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学术上的误导。现在很多画家、评论家都认为，李铁夫是中国油画的开山鼻祖，这样自然而然把关乔昌等一批清末油画家排斥在外。二是关乔昌等早期画家的代表作绝大多数都在英美博物馆和世袭藏家手中，香港、澳门的艺术馆收藏有一些，但大陆官方美术馆、博物馆几乎一件都没有。我相信，随着英美世袭藏家出售手中的藏品，大陆官方和私人美术馆、博物馆会逐渐建立起中国早期油画收藏，从而会使更多的人了解、认识关乔昌这位油画大师。
Hi：中国写实艺术家中，你认为谁最令人可惜？为什么？
刘：我觉得赵半狄是最令人可惜的一位画家。从他早年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具备艺术家的气质，也有能力，可惜他放下了画笔，迷上了行为艺术。
Hi：中国写实油画发展到今天，存在有哪些问题？
刘：我觉得，现在写实油画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作品缺乏文化深度。无论是画廊还是拍卖场，我们看到最多的写实作品是描绘美女。并且，很多画家作品中的美女是同一个模特，只不过背景、衣着、姿态不同而已。这类画作买回来挂在墙上，可以当作一种视觉消费。但我认为不太具有收藏价值，因为时间长了这类视觉消费品容易造成审美疲劳。
Hi：对比写实油画目前在西方的地位，是不是说明写实油画在中国没有未来？
刘：目前抽象、表现、波普类作品在西方拍卖市场上热卖，并不意味着写实主义绘画在西方没有地位。弗洛伊德和怀斯都属于写实主义画家，无论在学术上还是拍卖市场，他们都占有很高的地位。认为写实油画在西方没有地位这种观点本身就是一种误解，所以写实油画在中国没有未来这种推导实际上是一种误导。
Hi：你如何看待写实油画市场的未来？
刘：经典写实油画的价格会愈来愈高。近些年来，拍卖场上出现的经典写实油画，几乎都被民营美术馆收入囊中，近期再次出现在拍卖市场的机会微乎其微。由此造成拍卖市场稀缺经典写实油画的现象。可以推测，以后拍卖市场中出现的每一幅经典写实油画都会创造出高价，由此形成写实油画拍卖价格上扬的结果。但是，普通写实油画的升值空间不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