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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曦:当下的收藏还处于较浅层次



陈德曦挥毫泼墨 高剑平 翻拍

  “目前,收藏还是停留在较浅的层次,买家没有自己的眼光和定位,一味追逐《石渠宝笈》等著录过的作品,或者大名头、时新货,谁红了就抢着买谁的。”知名艺术家、收藏顾问陈德曦先生11月15日在上海意外去世,昨天在龙华殡仪馆举行了送别仪式。陈德曦关于收藏的很多观点让人警醒。《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特刊载陈德曦生前接受世界华人收藏家大会的专访。
  
  倪淑颖
  
  问:您最初怎样接触到艺术品收藏?是什么吸引您走入收藏界的?
  
  陈德曦:1957年我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后来留校成为老师。常跟着亚明、大羽(陈大羽)老师和江苏的一批画家一起出去画画。大羽老师是齐白石的学生,亚明老师是南艺的院长,都是我的老师,也都对我很好。我从事国画创作,做过江苏美协国画组副组长,兼人物画组组长。当时很多画家自己都收一点东西。收藏,对于专业人士来讲,是最好的老师。出外旅行写生,每到一地,不是钻博物馆,就是跑古董市场。遇到唐云、谢稚柳先生,互相交谈时,少不了对收藏里的好多故事津津乐道。耳濡目染之下,虽然没什么钱,我也会省一点下来,买些文玩用品,但书画是买不起的。cDn-Www.2586.wAnG1960年代,师生之间常有书画相赠。唐云、来楚生、亚明老师、大羽老师等老一辈画家,都送过好多画给我。可紧随而来的“文化大革命”,打碎了一切的美好,老师们一一被扣上资产阶级黑画家的帽子,亚明老师成了当权派,形势非常严峻。不得已之下,我把藏在家里的画作纷纷撕毁了。而今想来真是很愚蠢、很悲哀。与这种对文化的摧残相比,现在大家能公开谈论收藏,并以此为好,以此为荣,真是天壤之别。盛世就在于此。
  
  1980年,我来到香港,在杂志社工作、写文章、教书(曾任香港中文大学艺术系兼职人物画导师)。直至1987年与Mr Stephen McGuinness(史蒂芬·麦坚尼斯先生)合作经营万玉堂画廊(Plum  Blossom),担任艺术顾问。“万玉”二字,取成千上万朵在寒冷中绽放的梅花,凌霜傲雪,远飘暗香之意。史蒂芬先生来自美国一个中下阶级的家庭,做过的士司机,也曾是纺织品方面的专家。他很热爱中国艺术,我和他做一个旅行,走访了过去南艺的很多师生,以及国内的很多画家。彼时的中国,仅凭电话联系上的不是画家本人,而是组织上的党委书记。我们的这次旅行,为后来画廊的成功经营铺平了道路。吴冠中、石虎、杨延文、陈逸飞等都是我们捧起来的。从此,艺术顾问既是我谋生的手段,又是兴趣所在、能力所长,三者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从进行艺术创作本身,参与了艺术的买卖流通。时而会自嘲远书香,近铜臭。但光靠书香,如何吃饭,如何能送两个女儿出国念书呢?人还是需要一个谋生手段的,能做一项谋生与兴趣相统一的工作,已多有不易了。吴(吴冠中)先生讲过一句话:艺术不是职业,是事业。职业是被人雇佣的,事业是自己追求的。没有一个老板会花钱让你追求自己的事业。接着他又说:没有任何人雇佣的凡·高,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仅这一句话就很感人。
  
  我虽买过一些古玩,现在家里也藏有一些,但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在收藏圈,或字画圈内的从业者。涉及了商业的买卖行为,收藏家是担当不起了。偶尔,开玩笑说自己是画家、商人、顾问、经纪人、专家。收藏,也需要一个流通渠道,必须有一班从业人员。这里面有专家、学者、收藏家、企业家等等。其实角色并无高低之分,但各人的定位要明确,不能强作风雅。在西方,艺评家、画廊老板和画家都各司其职,各谋其利。而在中国,常是混为一谈,缺乏职业操守和规范。
  
  问:您的第一件收藏品是什么?您在艺术上的造诣与您的收藏有关系吗?
  
  陈德曦:第一件藏品,应是亚明老师送我的画。那时候,生活并不富裕,没有什么很好的收藏品。收藏,在艺术上是我最好的老师。历代的传统,就是在字画的实物流传下得以传承的。虽然我的财力买不起顶级的经典,但我可以买自己喜欢,且又力所能及的。这当中的确受益匪浅。
  
  回顾过去,我常后悔自己卖得太早了。“罗伯张”(张宗宪)说:首先要看得懂,然后还要买得起,买得起还要卖得掉,卖不掉还要摆得起。摆得起,是很要紧的。但倘若留着不卖,生活水准何以提高呢,或许买卖人悲哀也正在这里。欣赏和拥有是两回事,能拥有多少财力去喜好它,这种代价是非常高的。这方面,罗伯张真是不简单,好多Dealer(交易商)都是把精品先卖出去套现,留下一堆残品,而他不是。他的一只“清乾隆御制珐琅彩杏林春燕圆碗”,拍卖之前多少人盯着他要,价格出到5000万、8000万的都有。换作我,或许早就卖了。结果,2006年底的苏富比秋拍,这只碗以1.5亿港元的“天价” 被他的妹妹张永珍拍走,捐给了上海博物馆。现在,我也有这种心得,好东西不怕贵,只要它独一无二,将来只会更贵。
  
  当然,收藏不止是一种财富,它一定要有历史文化和知识背景作为支撑。在这两方面,我略有优势。尽管,钱财上的能力和知识并不相称,但偶尔也能以小搏大,即所谓的吃仙丹。我觉得收藏的范围,应该宽泛一点,不该局限在名作的范畴。一些名头并不一定大,但笔头很好的画家作品,同样值得收藏。在这方面,黄仲方先生的收藏观和我倒颇有几分相像。平日勤做功课,发掘出别人看不到的潜在价值,也能买到一些既便宜又精彩的好画。
  
  平日里,闲来无事,我也会自拈几句牢骚诗,聊以自娱。“你吞你的大力丸,我服我的逍遥散,横财发不到,浑水不愿蹚,时时进些滋补膏,干中吃粒小仙丹。”下一句:“春耕下种,秋收冬藏,万物有常,只得应势顺势;南来北往,东奔西忙,一事无成,惟求心之所安。”再有“衰年逢盛世,老来入画丛,黄昏又何妨?”……像我们这样的人,补药、仙丹、泻药、砒霜,都吃到过。既然自以为懂艺术,买到不对的,就只能自己扛下。过去,我帮别人做顾问,现在也做得少了。一方面是责任重大,一方面也很辛苦。有钱可以买知识,没钱只能卖知识。虽然我仍不甚有钱,但知识也卖得少了。脑袋和口袋,往往脑袋满的人,口袋是瘪的;口袋满的,脑袋是空的。若能做到既有脑袋,又有口袋,这人定厉害得了不得。
  
  问:很多人惧怕伪品,您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您是否收过赝品?万一收到您如何处置它呢?
  
  陈德曦:肯定收到过。一旦看得不仔细,或对某个画家不甚了解,就可能出错。但一般都会很谨慎,尤其是替客人买,责任很大。对于自己存疑或者没有十足把握的藏品,一般我不会推荐。
  
  鉴赏家不是全能的,即使是徐邦达、王己千先生,也有他们不擅长的领域。从经验上讲,常见的未必是真,少见的也不一定是伪。作伪之人,一般很少关注一个画家的另类画风,总是以仿制他的常见面貌为主。至于拍卖行方面,苏富比、佳士得有约定,虽然他们不担保藏品的真假,但如果能找到两位以上的权威专家论证,且结论是可以信服的,他们同意退货。古玩这一行,圈子很小,是非不少。画作的真假,确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有时会和很多人情世故牵涉在一起。每一个买家,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般买之前请我看的,我会发表意见,买完之后才来找我的,我就很少表态了。
  
  问:在您的工作中,结识了无数的收藏家,能说说哪几位给您留下深刻印象吗?
  
  陈德曦:在这一行里,我是属于变色龙,多面手,是画家、是老师、是画廊经营者,也是艺术品顾问。平日里与人为善,各方面关系都相处得比较好。香港有几位很严肃的藏家,金山实业的老板罗仲荣先生是其中一位。他是一个企业家,也是一个很有实力,且颇具风度的收藏家。我曾是他的顾问之一,“梅洁楼”是以他夫人(刘梅洁)的名字命名的。他对顾问很信任,每次都非常虚心地听取意见,从不盲从。在经济上也少有私心,基本没有短期的炒作行为,对藏品质量要求很高。相识十几年,他是一个有责任心,对自己十分严格的收藏家,故而他的收藏现在很可观。此外,维他奶的老板罗桂祥先生、北山堂的利荣森先生、虚白斋的刘作筹先生、天民楼的葛师科先生等也都是很有风范的大藏家。他们为人谦和,每收到一件好东西,就像找到一个好朋友一样,和大家一起分享,从不摆出主人的架势,以炫耀自己的财富。
  
  问:收藏既是目的,也是过程,您认为哪一点更重要?您在收藏过程中的收获是什么?
  
  陈德曦:收藏是很崇高、很奢侈,也很神圣的。有些收藏家,从不以盈利为目的,倾家荡产地购置文物,在动乱的年代使文化得以传承,这是一种真正的热爱,比如张伯驹。而今,收藏虽然可以保值、升值,但创造财富,仍应是收藏的结果而非目的。真正的收藏家,不应为一时的有利可图而收藏,而应该抱着一种对文物的热爱和保护的心态,以此来从事收藏。做到过程愉快,不苛求回报,升值与否是自然而然的一个结果。罗仲荣先生讲过一句话,当你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你就做对了。收藏也是一样,若过程中的每一步都走正确了,结果一定是好的。一个在事业、收藏上都很成功的人,一定有他独到的人生哲学。这方面,我也一直不断地学习着。好的收藏家,品性、心态和风度都是一流的。藏家信任行家,行家操守第一。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人的感情都是互相的,当你信任顾问,顾问也会尽心尽力地为你付出。
  
  问:您的收藏理念是什么?能否用一两句话概括?
  
  陈德曦:收藏既能得到身心、视觉的享受,又有价值回报。同时也是我艺术生涯的好老师。谋生与事业相统一,赚钱与兴趣相统一,正是我现在的心态。我的收藏理念,即“力所能及,心之所好”这八个字。
  
  问:您认为收藏家必须具备哪些条件或素质?
  
  陈德曦:收藏家谈何容易,我自认为是担当不起的。这是一件很神圣、很风雅的事情。收藏家从概念上来说,是一个收藏者。原则上,不能是生意人,只许买进不能卖出。讲得通俗一点,收藏家是花钱的,买卖人是赚钱的。
  
  我想,一个收藏家功利心不能太切。对古玩,要有发自内心的喜欢,并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投资和炒作的心态不能太盛。尽管,附庸风雅比附庸风骚好,但若谋利的气息太重,也不是健康的。我总觉得收藏是很神圣很伟大的,像过去意大利的美蒂奇家族,在辉煌的历史和文化大背景中,不仅收藏还培养了很多优秀的艺术家。一般买家或许做不到这一点,但至少要落得一个喜欢。如果连喜欢都没有,光是要赚钱,还不如买股票、买房产。
  
  问:您如何看艺术收藏与投资之间的关系?
  
  陈德曦:目前,收藏还是停留在较浅的层次,买家没有自己的眼光和定位,一味追逐《石渠宝笈》等著录过的作品,或者大名头、时新货,谁红了就抢着买谁的。想起朱襄咏牡丹的绝句:“漫道此花真富贵,有谁来看未开时?”由花及人,人情世故都是一样的。西施之美,要在浣纱时发现,等她成为了范蠡的人,再多赞美又与你何干呢。艺术的价值,关键在于“识”。真正在艺术上有价值的,经济上也一定有它的价值。即便当下没有走红,将来也一定有潜力。自古圣贤皆寂寞,收藏家也是孤独的,能够力排众议,倾家荡产地去买一件好东西,更是不简单。其中甘苦不足为外人道。
  
  问:您常年涉足拍卖,对中国的拍卖行有什么忠告呢?
  
  陈德曦:在我看来,拍卖行最大的资产,就是人才和诚信。在这两方面。中国的拍卖行,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目前在国内,嘉德和朵云轩是我比较熟悉的两家,它们还是比较规范的,体制相对健全,人员的操守也很好。很少有炒作、抬价、自买自卖的情况发生。同时,拍卖行本身的工作人员,也不被允许收藏,这样能够避免把个人利益牵涉其中。但总体而言,中国的拍卖市场还是比较混乱,鱼龙混杂、自买自卖,哄抬价格的比比皆是。那么多拍卖行,将来肯定要优胜劣汰的。
  
  问:当前收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收藏品的范围越来越广,当代艺术就是一个新现象,您如何看待这些新门类呢?
  
  陈德曦:严格来说,我看不懂,也不敢妄加评判。我自己并不收藏当代艺术,身边的朋友中也少有人收。这完全是另外一个领域,另外一种文化。
  
  (本文系华人收藏家大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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