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齐齐艺术网 >> 绘画 >> 艺苑访谈 >> 正文
皮道坚:沈勤用他的经历诠释水墨精神
  记者:早约十年前,在具有标志意义的“中国·水墨实验二十年”的展览上,您作为策展人邀请了沈勤参展,当时为什么会关注到沈勤?

  皮道坚:我做“中国·水墨实验二十年”展览的时候完全不认识他。2001年的“中国?水墨实验二十年”展览,意图呈现“实验性水墨”立足于“当下”表达的感受和体验,呈现水墨性话语寻求“现代转换”的突破,我看到了沈勤20世纪80年代的几张作品,认为做这个展览不能没有沈勤,所以我邀请了他。

  记者:沈勤这十几年,远离了氤氲气缈的六朝古都故乡南京,远离了“艺术圈”,远离“体制”远离“主流”,为他的家人,只身一人,搬去一座与“水墨”关联不大的北方城市居住。但这样的经历,令他近十年的作品,面貌风格与他以往,与其他人的作品,有了很大的差异,约过十年后,您再看到沈勤目前的作品,您的感受是什么?

  皮道坚:我感受的特别之处在于他的画看起来不功利,他的画非常个人化,他的画不是为了“其他”而画,它们表现的是一种非常真实的个人的内心存在——它们实质表现的是对当代物质生活的一种拒绝,对当代人没目标的生活,对匆忙、对繁嚣的一种逃避,他表现的是这样一种趣味。CDn-Www.2586.wANG

  从他的画中,是可以看到他偏离的两个“主流”,一个是“体制”的主流,另一个是“当代艺术”的主流。他偏离于这两者之间,纯粹地活在他的内心世界。沈勤的意义在于,对于水墨语言的可能性,他提供了一个新的途径——用水墨来做一种真实的表达,做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表达,所以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艺术家。

  沈勤本身算是“85思潮”的一个弄潮儿,他偏离“体制”主流(我说的是进美协、画院举办的官方展览),对于旧传统和旧体制,他表现的是一个直接对抗者的姿态——尽管如此,他也发现,即使对抗,面对的“当下”,也还是一个早已被体制改变的世界。这个世界不如他所期待,不是他心仪的世界。当下的这个世界,对于很多有知识,有理想的人,都可能会对它表现得失望,因为物质主义,拜金主义,把人性扭曲,把人性异化。从沈勤的画里可以看得出,他的骨子里还是个传统主义者,他抱有中国传统的人文理想,他通过之前在国画院国画的学习实践和传统接了气,这深入其骨髓,抹不掉。他和很多人一样,想回到以前,回到传统,但这些都回不去了,他不可能有“纯真之眼”(注:“纯真之眼”是英国19世纪著名的美术批评家罗斯金提出来的一个概念,它指的是不带任何先人之见地观看艺术作品,就像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这个理论曾经对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产生过很大的影响,但是也遭到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的批评,贡布里希认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纯真之眼”),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是会刺激到他,不可能完全地不顾一切,所以没有绝对。对于沈勤而言,他是活在他记忆里的人,他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他的艺术里,他用他的艺术为他营造了一个“安身立命”的世界。

  他偏离的另一个主流是“当代艺术”,因为“当代艺术”强调对生活的介入,强调文化的批判性和针对性,强调“要”关注社会、关注生活,但沈勤并没有给自己定一个这样的目标,他的艺术纯粹是为他自己,但恰恰是这样“纯个人”的存在,给了我们一些启示——他这样的经历,所创造出来的艺术,创造出来的精神世界,既能“安顿”他自己,也能“安顿”我们某些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尘世里的人,这是他的画的含义。

  记者:沈勤在石家庄生活十几年,除了家人,一个朋友都没有,有远道而来的朋友想带他出去见些人,他拒绝了;偶尔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连过马路都觉得极大不适应;沈勤的同学们说他对于熟悉的人风趣幽默,对于不熟的人则拒绝沟通;沈勤自己说他在石家庄的这十多年,闲的时候就钓钓鱼,没有看过一本跟艺术相关的书。我看着因他这样不同寻常的经历所形成的作品风格,感到十分有意思。

  皮道坚:他的经历的确非常有意思。这个人活得比较自我,他有他的超脱。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它既是真实的,也未必是真实的,它未必能那么清楚地区分“对”和“错”。我们常人所感受的世界,我们都会有一个硬性的标准去看待它,有一个明显的规则——而沈勤选择的生存状态,他是脱离了固有的“生存法则”去评判的生活方式,他只是在真实地体验自己的内心生活,然后将画作为自己的精神出口。

  记者:那你觉得他这样的创作方式,其作品里有“实验”的成分在里头吗?

  皮道坚:肯定有。所谓“实验”,指寻找“水墨语言一种新的可能性”,而他其实已经创造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因为他没有按照原来的人的惯性来表达,他要是模仿别人,他表达不出来当下的真实感受和他现在的这种人生境界。

  记者:我们看到他与“水墨实验”的其他人,如刘子建等人的画作面貌上差别很大,同为表达“实验成分”的人,为什么画作的面貌差别这么大?

  皮道坚:简单而言,刘子建他们是“入世”的,而沈勤是“出世”的。“入世”的出发点是不只考虑个人的事情,“我”要对时代讲话发声,而“出世”的人面对的不是外界,而是自己,沈勤的画有一种很明显的“独善其身”的气质,他的画可以看到他的孤独。他营造了一种新的“水墨空间”。在技法上,他用非常虚的和非常实的部分交相呼应,有意造成一种对比——比如他用很细很明显的线,有意识地在模糊的水墨层面上突出它,以此形成强烈的感官刺激,但无论这种刺激再怎么强烈,它所表达的还是一种虚无飘渺的境界。

  记者:他会不会成为“水墨实验”一个比较特别的个案存在?

  皮道坚:我认为他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个案,他一直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我2001年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代表性,现在看来这个人真没有脱离水墨,水墨已经成为他“安身立命”的场所。

  记者:这个“安身立命”是指水墨给他营造了一个能生存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精神的不是物质的?

  皮道坚:对,这个世界不是去卖画,不是去功利,不是去攀权附贵。

  记者:可能正是因为他这种“不功利”的“闲情”打动了我。

  皮道坚:与其说是“闲情”,不如说是“内心的真实”吧。所谓“闲”情,其实隐含的意义是他还活在现实里头!所以我们说浮生偷得半日“闲”,“闲”是指能“暂时抽身”出来,而沈勤则是整个的跳脱和游离,这跟“闲情”是不一样的!所谓“闲情逸致”,那是旧文人的情绪,所谓“忙”里才能偷“闲”,沈勤的画是看得出他不忙!

  记者:批评家栗宪庭说,“伤感才是中国文人文化真正的主流审美感觉”,沈勤画里多少有些旧文人的情绪和趣味。

  皮道坚:这个是他的文化基因,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记者:沈勤画中有很重的文人画气息,但奇怪的是其自身十分反对文人画,他认为 “文人画应该是生命的态度,当亡国时,让你遥念故国山水,当強权肆虐时,让你的尊严有容身之处,后世的文人画什么都不缺,唯独少了文人的灵魂”。

  皮道坚:我想这是因为沈勤觉得“文人画”已经变成对我们真实感受的遮蔽吧,既遮蔽虚假体验的虚假性,又遮蔽真实感受的真实性,它是一种双重遮蔽,所以他反对!他还是希望通过水墨真实地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这种表达,可能是对照,可能是寄托,也可能是安顿。

  记者:沈勤的朋友靳卫红认为,“如果把‘实验性’当作一个座标性概念的话,会发现沈勤在往后‘退’,他作品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说激进的味道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度。他不是一直向前冲,他常常往回看。”您怎么看沈勤的这种“退”?

  皮道坚:我觉得可能称为“离开”更为合适吧,因为沈勤的画面里反映出,他并没有任何的主观意识去“进”或“退”,任何主观的目标,我们在他的画里都找不到,我们能从他的画里看到的是他的“逍遥”和“离开”,没有看到“功利”的色彩,因为“功利”和“艺术”不搭界的。

  记者:但现在“功利”已经成为“艺术”的常态了。

  皮道坚:所以我们现在的艺术堕落了。从这点来说,沈勤还是一个很本真的人。

  记者:所以沈勤是一个忠于艺术的人?

  皮道坚:“忠于”艺术的话,还是要求讲对艺术的“信念”。从这点上说,我觉得他不存在是否忠于艺术。

  记者:我个人觉得沈勤是在用他这十多年活生生的经历,做一个特别的诠释,有“实验”的精神,是一个很特别的个案。

  皮道坚:虽然他不标榜“实验”,但他的工作有实验性,他的经历有实验性,有实验性的意义,而且确实有成果。

  记者:你觉得他的成果在哪?

  皮道坚:因为他至少创造了一种水墨图示,或者说是水墨语言的方式。比如他对淡墨的运用,对空间的营造,用非常朦胧模糊的水墨表现层次,同时用很明显很尖细的线与之构成对比,构成一种张力,相互之间构成了关系,构成了阐释的空间,亦即构成法国后结构主义批评家克莉思蒂娃提出的“互文性” (Intertexuality)概念,这是当代艺术非常重要的一个范畴。

  记者:您觉得沈勤的经历和他的画对于“水墨精神”有新的阐释么?

  皮道坚:我觉得他的水墨令他变成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存在,他的意义在于这。有些人的画,画得不真实,是一种遮蔽,既遮蔽了自己真实的感受,也遮蔽了自身笔墨的空洞性!就水墨语言而言,沈勤有他的创新,“新”在对“水墨空间”的拓展。吴冠中是把中国水墨画引向革新之路的人,他说“形式美”,他侧重于创造一种新的“笔墨形体”,但就“水墨空间”而言,我更认为沈勤用水墨表现了一种不是实体的“空间感”,他表达了一种空灵的感觉——空白,虚实相生,这些都是中国传统的画论中非常重要的范畴,他在这方面有很好地表达,他的画都显得很“空”,但这“空”不是“空无”,而是“空灵”,这种“空灵”营造的是一种氛围,它需要有一种存在在里面,需要艺术家内心深处对其有很好的体会!

编辑:admin打印网页】【关闭窗口】【↑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