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 齐齐艺术网 >> 绘画 >> 书画解读 >> 正文
梅妆春信

《梅花仕女图》

《梅花仕女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梅花仕女图》,相信任何人看到都会被画面上奇妙的情节打动:在傲寒的梅枝下,一位年轻女子亭亭独立,一手持镜照向自己的面容,另一手的食指点向她额间的一朵五瓣梅花的花影。

  不难猜出这一作品的主题,那就是著名的“梅花妆”的故事:在某一个“人日”——正月初七,南朝宋武帝的女儿寿阳公主在含章殿的庑檐下小睡了片刻,结果居然有一朵梅花落下,恰好坠至公主的额头上。待公主醒来,却发现这朵落花居然贴在了自己的额头,拂拭不去,直到三天之后才被洗掉。奇迹轰动了整个皇宫,妃嫔宫女们都觉得眉心有梅花影迹的公主实在美丽,于是纷纷用绢罗剪成小花片贴在各自的额头,由此形成了“梅花妆”。(《太平御览》引《杂五行书》)

  这样美好的一幅作品,当然无论何时都很吸引人。不过,应该注意的是,明人文震亨《长物志》关于居室布置的理论中,有“悬画月令”这样一个概念,提道:“岁朝,宜宋画福神及古名贤像;元宵前后宜看灯傀儡;正、二月宜春游仕女、梅、杏、山茶、玉兰、桃、李之属,三月三日宜……”原来,在古人的讲究中,装饰居室的绘画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一年四季不断更换,在各个季节,在每一个节日,都该张悬主题相呼应的画作,“以见岁时节序”。cDN-wWW.2586.wAng

  在一年之首的正月、二月,适合的画题为“春游仕女、梅、杏”等。《梅花仕女图》呈现了“梅”与“仕女”,并且特意选择传说发生在“人日”的美丽故事,可以确定,这一幅正是为了装点正月、二月的居室。因此,出现在树畔的两簇水仙并非偶然,显然,水仙是辞岁迎新时的典型风物,作为一种符号,最清楚地指示出具体的“岁时节序”。同理,画中的一个小细节也深有用心:仕女的耳上挂着一只小葫芦耳环。

  喜欢葫芦造型的耳坠,是自元代一直贯彻到清代的时尚风气。其中,天然小葫芦制的耳环尤其高端大气上档次。《析津志》就记载,元代后妃头顶华美高大的顾姑冠时,配套耳环之一是“天生葫芦”。清初人刘廷玑《在园杂志》中则道是:“明宫中小葫芦耳坠,乃真葫芦结就者,取其轻也。”《清稗类钞》中有“梁葫芦”一条也谈道,清时,北京有位梁姓太监以擅长培育工艺葫芦闻名,“极小者为妇人耳珰,尤精巧”。不过,天然小葫芦很难栽培成功,女性们多有的反而是以金银珠宝制成葫芦造型的耳环。

  古人喜欢以小葫芦做饰品,并非仅为美观、奇巧。在传统观念里,葫芦谐音“福禄”,也有长寿、多子等寓意。因此,在明代,葫芦纹样属于每年岁末年初的应节“指定”纹样。《酌中志》就提到,明时的北京,宫廷内外,从腊月二十四日起,就一定要穿着带有葫芦纹样的华服,还要插戴“大吉葫芦”簪钗,并谈道:“仍有真正小葫芦如豌豆大者,名曰‘草里金’,二枚可值二三两不等,皆贵尚焉。”说当时有一种豌豆大小的天然小葫芦,要花二三两白银才能买到一对,是深受追捧的奢侈品,并且,也是最该在易岁时节佩戴的饰物。

  所以,《梅花仕女图》中描绘的很可能就是一只天然小葫芦耳环。当然,也可以是一只黄金或宝石制作的葫芦造型耳环。总之,这一细节恰恰反映了明代“正月”的风俗,也让画面上出现了“福禄”、长寿、子孙兴旺的象征。台北故宫博物院鉴定该画为元人作品,那么说明元时已将葫芦规定为辞岁迎新时的固定纹样吧。

  梅之意义在于“占春前消息,腊后风光”(宋人王安礼《万年欢》),是报春的使者。花期早者甚至在腊月将近时即开,如宋人李德载《早梅芳》所吟:“残腊里,早梅芳。春信报新阳。晓来枝上斗寒光。轻点寿阳妆。”因此,画面上的梅花与小葫芦耳环、水仙恰好在时序上一致,均从腊月下旬即开始活跃。由此可见作者何等的苦心设计,让手下作品完美地符合其用场,完成其任务。

  报春也好,福禄也好,都是很俗气的贺岁主题,但没有留下名字的画家将这些元素不露痕迹地带入笔底,创作出的竟是一件意境高洁的作品,让观者只会产生“玉人独幽”、“不染纤尘”之类的感受。不再熟悉往时风俗的现代作者,会完全无法察觉这一画作的功利目的。该画作者的才情与格调,着实令人起敬。

  不过,复原《梅花仕女图》当初的创作意图与实际用途,会让我们更加了解古人的生活方式,也对传统绘画的世界更多认识。就以元明清三朝来说,流传下来的书画作品近乎海量。今人不免要疑问,古代世界如何有能力消费这么多的艺术品?一旦得知,高档居室内的装饰绘画一年之内需要更换将近二十次甚至更多,有些可能就是一次性消费,那么,疑惑至少可以部分地得到缓释。(作者系自由撰稿人 孟晖)

编辑:admin打印网页】【关闭窗口】【↑顶部